文/庞国翔

翻开清末出版的《江津县乡土志》，里面是白纸黑字，记载了一句江津民谣——“不怕刁家人马多，就怕王祥半夜摸。”——这“半夜摸”是江津方言，就是我们常说的“摸夜螺丝——深更半夜搞事”。这句民谣，记述的是江津的刁化神屯兵骆騋山，与綦江王祥之战的故事。

明末，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形成燎原之势，朱明王朝摇摇欲坠。崇祯七年甲戌（1634年），被朝廷和官府称之为“巨贼”张献忠入川，攻陷夔州（今重庆奉节）。

崇祯十七年甲申（1644），张献忠再度入川，时任江津知县的梅运昌为保一方百姓平安，尽忠职守，率领全城军民固城严防。由于张贼嗜杀成性，对妇女奸淫乱道，连孩童也不放过，极尽各种手段嗜杀取乐，诸多残忍杀人方法骇人听闻。梅运昌心系本县百姓安危，日夜操劳，勤于练兵、囤粮固城以严防死守。六月，张献忠为攻占浮图关，率精骑在铜锣峡口南岸的大兴场登陆，由小道西进，绕过重庆城疾驰约70余公里，抵江津县城。时“江津附近其他县令或开门迎降，或闻风而逃，无人抵抗。”但江津全民皆兵，奋力抵抗，终因朝廷腐败无能，虽坚守日久，然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终于弹尽粮绝至城破，运昌战死。江津城破，很快，重庆城也被攻破。张献忠一鼓作气，拥众水陆夹道进攻成都，成都很快被其攻陷。张献忠在成都称帝，建立政权，号大西，改元大顺。江津混乱不堪，百姓遭到屠戮。这时，李自成也于三月攻陷北京。

刁化神本是江津县油溪场人，刁时范第九世孙，明崇祯戊辰进士，作户部郎，守荆南施归道，其生平言行居官政绩莫可详考。因当时政局动荡，社会衰乱，就辞官回到江津。在江津他组织百姓修浚城池寨堡，以卫桑梓。这时正逢张献忠攻破江津和重庆，明朝政权即将旁落。于是，刁化神借助自己原为朝廷命官、能带兵打仗的力量，江津起义兵，避实就虚与张献忠的部队搏杀，袭杀了张献忠政权新任知县。刁化神派出袁某屯兵县西在三十里、属思里九都的油溪镇，有人马数千人，但多是收罗的当地残弱人员，纪律松懈，犹如乌合。他们不听指挥，不讲军规兵矩，而大讲巫术道法，举止鬼怪神秘。

此时明军关防十三隘将，备曾英等自叙永府统一节制，并派征兵屯驻江津。刁化神部望风而逃。曾英不断收罗刁部。这时的刁化神隐匿而去，到了江津南部一些地方，暗中组织粮草。此时，包括江津在内的巴蜀大地一片混战，明兵曾英部、张献忠部以及刁化神等地方军团，你打我杀，闹腾无宁日，四处荒凉，哀鸿遍野。津地一片狼烟，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时的刁化神已在江津南部地区备足粮草，然后转移到县东南九十里的属杜里四都的骆騋山起兵。刁化神领兵既要与张献忠成都的大西政权连队对杀，又要与明朝京师顺天府失陷后，由明朝宗室在南方建立的南明政权军队曾英部、贵州遵义王祥抗衡，还要与一些地方武装对杀。

刁化神看中了骆騋山险要的地势和充足的后方补给优势，在此山大兴土木，修营造寨，加边筑隘。天天打造兵器，练兵整队。此时的刁化神在骆崃子亮出旗帜，旆旗飘飘。人称“刁家兵”。

乙酉年（1645年）南明参将曾英移兵渝城之南岸，这时南明王朝一盘散沙，诸隘将无法统摄，大家只好推举曾英为统帅。巴县的王应熊奉南明永宁王之命总督四川诸省，专办“川寇”，此时的贵州遵义南明守将王祥，勇悍著闻，为九围子隘官，他本是江津的邻居——綦江县人，对毗邻的江津情况熟悉。

曾英以统兵的身份找到王祥，欲借粮款，王祥从中构衅，使曾英与总督王应熊之间产生隔阂。由于王祥、曾英、王应熊互不联协。

王祥驻兵遵义、桐梓、綦江等地，其兵马扩张到綦江与江津交界的笋里石龙峡一带（今笋溪河两岔与清平场交界处）他还在阳照山附近的白云寺等屯兵。此处四面俱险，易守难攻，距刁化部屯兵的骆騋山只三十余里。

时刁化神在骆騋山有兵马略三万。他四面设寨，加强工事。设立了大营盘、小营盘、佃化了屯营，增设了哨棚和隘卡，严防死守。

王祥听说驻军江津骆騋山的刁化神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就派出兵使前往骆騋山，欲借粮草，刁化神那里肯借出自己辛苦经营的一兵一草。于是就明确拒绝。

王祥非常生气，自己属大明正宗统兵，向一草寇和乌合般的地方杂牌“刁家军”欲借粮草，却不给面子。于是，王大将军决定刀枪相见，取占骆騋山，收编这批部队。

王祥两次从骆騋山綦江方向的南面和西南面向刁家神发起进攻，由于刁兵早有准备，加上据占陡峭山岩，据守险关，居高临下，所能王祥两次进攻关没有占到便宜，攻到半山都只好撤下。

强攻不行，只有智取。王祥与军师商量后想出了智取的办法。王实派兵在綦江县各山区收购也二万只野性十足的山羊，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王祥兵卒将每只山羊双角上挂上小灯笼，然后猛烈抽打赶到骆騋山腰，突然吹响鼓角。这些山羊就慢慢地往骆騋山顶爬。刁家军发现后认为王祥大军将至，进行夜攻，终于就彻底进行大规模的回击，使用上了所有的枪炮和矢石，快天亮的时候，刁家兵的刀箭和垒石已基本消耗完毕，这时王祥军发起总攻，冲锋上山。首先潜师突上的先锋已包围了在小营盘内的刁化神父子。王祥军领擒获刁化神父子后，不审不询，手举刀落，两人头颅同时落地。余下的刁兵军师小班等见头目被杀，全都跪地求饶。

骆騋山终于被王祥所占领。王祥同时火并刁家近二万残余兵马。

至今在江津和綦江两县，还流传着这样的一句民谣。这句民谣还被写入江津的地方志书中。民谣曰——

不怕刁家人马多，

只怕王祥半夜摸。

附录 刁化神论

清·津邑知县 曾受一

从来建天下之大功成一代之伟人者恃乎志之立运以识之明竖以节坚纬以才之大斯四者相辅而成缺一不可也志欲干济而识足周之节持挺特而才足副之卒能维既危之宗社拯一世之生灵自树若此斯为全矣然持此以绳人于三代而后往往不可多得则又当其大焉故明刁化神以进士作户部郎守荆南施归道其生平言行居官政绩莫可祥考第其当明季衰乱致仕归里修浚城池以卫桑梓甲申献贼寇蜀屠渝津城失守化神起义兵杀贼伪令当是时十三隘将推鲁英为总统王祥据守遵义阁部王应熊奉命办川寇总督樊一蘅誓师讨贼使化神稍有智略以致仕大员倚毗王樊协心赞画用曾英王祥等戮力剿寇献贼不足平也顾计不出此率乌合村农屯游溪徘徊观望曾英自戎泸下众见股栗遂为所拜已乃逡巡逸去蜷伏两载复起兵骆騋山为王祥击败父子遇害夫王与樊皆大臣福王永明诏命剿贼而不知奉其节制共图兴复英与祥兵力最强不知用之又不知与之和协自号好生台举止若道士意欲效田单假神师下教故事以为耸动而师无纪律不加训练乃提一旅孤军前无凭藉后乏应援始垂翼于曾英终拜衄于王祥不特献贼不能诛宗社生灵不能保并乡里亲戚亦不能卫如走险之鹿困关之兽踉跄而死不亦可哀矣乎是故论其志倡议举兵亦欲干济而识之因如此论其节父子捐躯亦云挺特而才之庸如此宜为里人所不满也虽然化神之自树洵有余憾而我辈之论人贵有公评彼其才识不足称而其志节庸可莫乎夫责备求全非忠恕之道也记瑕弃瑜失是非之公也前人即未规其全后人并不录其大不可以示训也予化神无由综其轶事而传之因论其梗概以俟后之君子有所考鉴焉

（作者 庞国翔 系江津区文化旅游委二级调研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津区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