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 | 在遥远的路上我们是彼此的艳火——对话电影《花漾少女杀人事件》
2025-07-28 11:21:44 来源:重庆文艺网

文/董小玉 卢松岩

2025年7月18日,由青年导演周璟豪自编自导的电影《花漾少女杀人事件》在全国热映。这部由张子枫、丁湘源主演,马伊琍特别领衔主演的电影,在今年4月入围第78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可谓是未播先热的典型代表。值得一提的是,这部电影是周璟豪电影生涯的首部长作。这位哈佛大学计算机系全额奖学金获得者,在硅谷从事程序员工作一年后开始转换赛道,走向了电影创作的道路,如他在访谈中所说的:“边看书边写本子,先是短的,再写长的,慢慢学。”也正是这份跨专业的经历,凝练为影片冷峻、克制的美学风格。不同于传统学院派的程式化表达,周璟豪用程序员的逻辑解构人性的谜题,以计算机般的精密算力雕琢叙事细节,在理性与感性的碰撞中,为影片注入别具一格的思考。

争夺母亲:一条贯穿全片的故事线索

花滑少女江宁年少成名,本该享受鲜花与掌声的她却始终紧绷着神经。她内心深陷一场永无止境的竞技——亲情并非与生俱来的馈赠,而是一场必须拼尽全力才能胜出的角逐。她需要通过竞技场的“厮杀”来争夺作为教练的母亲的关注与呵护。纵观全片,始终不见江宁父亲的身影,似乎也正是因为父亲的消失让江宁将本该与生俱来的亲情异化为需要拼抢的稀缺资源。不仅如此,既是江宁的教练,又是其母亲的王霜,她疲惫的身躯、严苛到近乎残酷的训练模式以及凝结着冰霜的眼眸都加剧了江宁的不安全感。更令人窒息的是,王霜向身处训练低谷的江宁咆哮道:“你毁了我的职业生涯”。在王霜眼中,生育女儿意味着冠军奖杯的永久失落。这种扭曲的亲子关系催生出江宁畸形的生存逻辑:唯有在冰面上不断击败对手,才能捍卫住母亲专属所有物的身份。于是,江宁和她的训练伙伴竞争、与身世不明的钟灵竞争、与所有可能分走母亲关注的潜在对手竞争。这份近乎偏执的好胜心,既将她推上花滑领域的巅峰,但也成为限制她的牢笼。如何挣脱这个牢笼,成为全片叙事的主要矛盾。

爱与痛的边缘:江宁母女的关系症候

电影为观众呈现出一对同时深陷精神困境的母女形象与母女关系。支撑江宁苦练花样滑冰的主要动机便在于争夺母亲的关注。但处于青春期的她,身体发育的变化使她面临跌落奖坛的危机,江宁难以再借助自己优异的训练成绩留住母亲关切与赞赏的目光。她每一次孤注一掷的旋转,都力不从心的摔倒在地,换来母亲的冷眼、叹息与不耐烦,这种压抑的环境造成了江宁精神的分裂。江宁既爱自己的母亲,并且努力讨好母亲,但同时又怨恨母亲,怨恨她的冷酷与严苛。

母亲王霜同样身处这种爱与痛的边缘。她疼爱自己的女儿,时刻关注女儿的行踪,为女儿争取独一无二的训练条件,为培养女儿放弃自己曾经辉煌的职业生涯。但王霜毕竟不是“神”,她拥有着如普罗大众一般的喜怒哀乐,有意难平的生命选择。她难以化解自己生命中无法撼动的改变,难以掩饰自己对女儿的失望,难以自控地指责女儿的出生。因此,对于江宁王霜母女而言,她们既深爱对方,又在一定程度上“怨恨”对方。但无论是出于爱的动机,还是出于恨的动机,母女二人都在这种爱与痛的温存与折磨中日益紧密关系,并走向互相救赎的道路。

代际和解与代际救赎:母女关系的升华

钟灵的出现成为撼动江宁母女关系的关键变量,亦成为她们走向代际和解与代际救赎的契机。钟灵拥有惊人的滑冰天赋,轻而易举地打败了身处低谷的江宁,成功从江宁手中斩获了王霜欣赏的目光,但同时玩世不恭的她又轻蔑地将王霜拒之门外,继续自己恣意洒脱的人生。对于江宁母女而言,钟灵就是她们理想的化身,她们都幻想着自己可以如钟灵一般,既拥有得天独厚的天份,又拥有自由松弛的灵魂。所以,钟灵作为被这对母女幻想出来的人物,既代表了江宁母女的理想,也暗示着母女二人殊途同归的人生困境。

在电影的结尾,当被嫉妒与焦虑挤压到极限的江宁亲手杀死钟灵、打破挡在自己面前的镜子、指认钟灵的虚幻时,江宁终于找到了自己!在影片最终的赛场上,江宁不可避免的失误跌倒,象征着从前的自己的退场,那个曾经为了讨好母亲而苦练滑冰的江宁在这次跌倒中正式落幕,继而出现在银幕上的是江宁与钟灵的共舞。这次的江宁不再将钟灵视作自己势必要除掉的对手,也不再将滑冰视作一项迎合他人的苦修,她在真正的享受滑冰、享受舞台、享受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人生。

母亲王霜终于认识到,对女儿的责难是她转移自己职业困境的托辞,与此同时,江宁也意识到自己对母亲的敌视,也只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体机能大不如前的事实。母女二人在彼此的对视中,既看到了曾经迷失的自己,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代际间情感关系在此时焕发出和解与救赎的力量。

台湾歌手张悬在《艳火》中曾唱道“我们在遥远的路上,白天黑夜为彼此是艳火”。事实上,对于江宁母女而言,她们这一段“相爱相杀”的经历恰如“白天”与“黑夜”这一对彼此对立,但又互相依存的关系演绎,她们在这段找寻自我的遥远路途中是彼此的艳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