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新大众评论 | “大家一起评”第十四届中国艺术节重庆参演剧目歌剧《尘埃落定》
2025-09-12 17:39:02 来源:重庆文艺网

编者按:

重庆市歌剧院歌剧《尘埃落定》、重庆歌舞团有限责任公司舞剧《杜甫》和重庆市话剧院有限公司与四川人民艺术剧院有限责任公司联合打造的话剧《谁在敲门》,入围了第十八届文华剧目奖拟进入终评提名名单。三个剧目即将在第十四届中国艺术节亮相。重庆市文化和旅游研究院、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组织“大家一起评”评论活动,对三个剧目进行了观摩和讨论,以短小精悍的评论助观众们“先睹为快”。

本期聚焦歌剧《尘埃落定》。

第十四届中国艺术节参演剧目歌剧《尘埃落定》

文豪 仲呈祥:不提那江河奔涌般的内心独白,也不说二少爷与大少爷间机趣暗藏的对话,单说《尘埃落定》中的两处经典唱段便让我们见识了编剧冯氏父子深厚的文学修养。且看第一首也是全剧的主题歌《情话》:“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如歌如吟如诗如画。”八个“如”字将整部歌剧的艺术风格和审美情调一语道出。随之而来的“蝶儿摇曳了花香,是谁在把谁牵挂”,由高度抽象的概括转入极其生动形象的画面,蝶儿摇曳了花香,鲜花为蝶儿绽放,爱情是相互依赖,爱情是相伴永远。“雪水河漫过草甸,谁又能把谁放下?”从眼前的花丛彩蝶转入远处的巍峨雪山,意象由轻巧灵动变得雄浑壮阔,二少爷与卓玛的爱情在连接天地的群山与奔腾不息的冰河映衬下格外纯洁神圣。“你是我的达瓦,你是我的尼玛。你是我的珠穆朗玛,你是我的香格里拉。”这是恋人间毫无保留的情感吐露,“珠穆朗玛”和“香格里拉”两大意象充分唤起了观众对世间美好事物的向往,从而将二少爷和卓玛的情感进一步深化、净化、美化、诗化,成为一曲回响于天地间的草原恋歌。

“问天,问地,问神明,问山,问水,问大海:为何奴隶的女儿就是奴隶,为何主人的儿子就是主宰?”当舞台上的二少爷用歌唱的方式接连抛出一个个振聋发聩的叩问,我们不禁想到了两千多年前,在汨罗江畔,一位诗人独自面对滔滔江水发出的声声质问。“伯强何处?惠气安在?何阖而晦?何开而明?角宿未旦,曜灵安藏?”纵然屈原的天问源于对日落月升、春去秋来等自然现象和楚王亲小人远贤臣之举的不解,而二少爷之问乃是对阶级制度的犀利反讽与质疑,二者存在本质不同,但此二人在人生的某一时刻超越自身超越个体,由汲汲于富贵的“功利境界”上升到了哲学家冯友兰所说的“天地境界”,以个体的思考向地底暗河般永恒流淌的社会法则和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提出深沉追问,并渴望聆听来自历史深处的回响,确有异曲同工之妙。(原载于《中国文艺评论》2019年第5期)

居其宏:歌剧《尘埃落定》剧本系根据阿来同名长篇小说改编而成。从文学名著中获取灵感和激情,是中外歌剧剧本创作的常例。与原创相比,将文学名著改编为歌剧剧本,最大难题有三:一是将可反复阅读玩味的案头文学转换成稍纵即逝的剧场视听文学;二是将时空极度自由的文学叙事浓缩于方寸舞台空间里、短暂观演时间中;三是以歌剧独特眼光对原著进行研判,考量其文本内部是否潜藏着可供剧作家挖掘与强化的戏剧音乐性和音乐戏剧性的丰富质素。

攻克上述难关的成功秘诀,就在于剧作家能否以歌剧艺术规律为原则,对原著进行整体透视、分析取舍、打碎重组和歌剧化再造。两位剧作者在忠于原著的主题意蕴、核心情节、主要人物的前提下,遵循“立主脑、减头绪、密针线”原则,在原著浩繁篇幅中删枝削蔓,围绕核心人物二少爷(男高音)与桑吉卓玛(女高音)、麦其土司(男中音)、土司太太(女中音)、大少爷(男低音)一道,编织起一个声部齐全、个性鲜明、冲突强烈、勾连紧密的主要人物关系网,使之成为全剧情节和戏剧矛盾展开的主脉;又辅之以其他次要人物及众多藏族群众,由此构成全剧或明或暗、或时代背景衬托、或场面的色彩描绘的叙事结构。这是一个严格遵循歌剧思维、忠于但又不拘泥于原著的典型改编案例,是基于创造性思维对原著的一次深度变奏。(原载于齐鲁网)

傅显舟:歌剧《尘埃落定》剧本结构紧凑、情节引人,剧情浪漫且朴实。该剧保留了原著叙事的魔幻与史实的厚重,突出了傻子二少爷的个人经历这一戏剧主线。从未受奴隶制传统思想束缚与污染的“傻子”,反衬出人类天性善良的童真。视奴隶为牲口的土司家族与制度,难免残暴、仇杀,落得愚昧、落后、覆灭的下场。看似神秘的传奇、荒谬的巧合道出一个道理:违反人性的社会必将覆灭。20世纪人类社会历史进步的潮流不可抗拒。

《尘埃落定》编导出色,四幕大场景的戏剧,均等分为上下半场两幕,是传统歌剧模式,也是现代音乐剧结构,场面集中统一,便于音乐舞蹈舞美结构处理,中场可以休息。台上天灾人祸、战火地震,配合多媒体搬上舞台,场面丰富、视点集中、动静结合,戏剧节奏合适。舞美、灯光、服装设计整体上也很出色。舞台场面有流动,情绪有张弛,视觉有刺激,能够充分吸引观众注意力,使观众不觉得疲惫。

《尘埃落定》音乐集中统一,歌声缭绕、旋律至上。川藏民族音乐风格鲜明,且并非完全局限于某一地区。曲调的展开以汉藏民族调式为主,混合大小调体系,素材简洁。音响抒情性、戏剧性兼备。木管色彩丰富,铜管铿锵有力,乐队、唱队富于表现力。台上台下,乐队唱队,独唱、重唱、合唱,在指挥许知俊棒下方寸不乱,音乐表演有声有色。(原载于《艺术评论》2019年第2期)

胡佳渝:歌剧《尘埃落定》是一部民族史诗剧,一部历史与生命的交响,通过“以歌演剧”的形式,将戏剧性、音乐性、哲学性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艺术性地呈现了西藏土司制度和奴隶制度土崩瓦解的过程,引发关于时代变革中个人命运、生命本质的深层思考。可以说,该剧具有难能可贵的精神高度、文化内涵和艺术价值。

一部剧的成功,不仅在于观演过程给予观众感官刺激和审美体验,更重要的是在演出结束之后,能带给观众启发和思考。歌剧《尘埃落定》在讲述康巴藏族土司制度走向衰亡的过程中,也引发出时代变革中个人命运与生命本质的深层思考。

叶嘉莹先生说陶渊明的品质是“任真”和“固穷”,二少爷的性格里也有“任真”,同时还有“懵懂”。他秉性天然,不受世俗观念和等级制度的约束,自由自在。如编剧所说,他是一个受自然养育较多而受社会教化较少的“原本”的生命样态。正因如此,他才会爱上桑吉卓玛,与下人打成一片;他才会发问“为何奴隶的女儿就是奴隶,为何主人的儿子就是主宰”;他才会投奔“红汉人”,解放奴隶。他的所有情感和行动都是出自他的“任真”,但“懵懂”却不能化解他的烦恼。他如一粒尘埃,被历史的滚滚潮流裹挟着向前。当繁华落尽,不知道他是否依然孤独、茫然。

闵志勇:民族歌剧《尘埃落定》是重庆市歌剧院继歌剧《钓鱼城》《辛夷公主》之后的又一部精品力作,该剧在短短的两小时内,浓缩地表现了康巴藏族聚居区农奴翻身得解放的艰苦历程。全剧具有浓厚的藏族音乐特色,共分四幕,整体在一种压抑、晦暗的氛围中进行,而二少爷和卓玛的恋情,以及最后农奴获得解放,点燃了这部戏的激情。其中,二少爷和卓玛相互深情倾诉的片段感人至深,令人动容。这部歌剧在优美的藏族音乐背景下,以词美和情真、动人的演唱,表达至真至美的情怀。

“问天问地问神明,问山问水问大海,为何奴隶的女儿就是奴隶,为何主人的儿子就是主宰”,这是一段对灵魂的拷问,是一段对千百年来奴隶制度的思考,这使他萌生了要当土司的想法。而像这样体现文学性、艺术性以及人文思想的句子还有很多。直到最后金珠玛米的到来,土司夫人自尽,大少爷被复仇者杀害,麦琪土司在对抗解放军过程中被打死——二少爷成为了新土司。一切才尘埃落定,废除了奴隶制度,解放了奴隶,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当然,从整体而言,每个人的演唱都是非常尽心尽力的,都有着对剧中人物深刻的理解,声情并茂的演唱,使每个人物形象都鲜活呈现在舞台上,各有特色,打动人心,优美的旋律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值得一提的是,剧中还采用了重唱的演唱形式,这在民族歌剧中是相对少见的,不仅丰富了演唱形式,更加丰富了舞台表现形式,对人物内心的刻画,对矛盾冲突的展现都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因为优秀,所以这部戏才斩获了这么多的大奖,的确值得观看和品味。

胡雁冰:对幸福的认识,有的人一生都在探寻,有的至死方悟,可惜为时已晚。如一生追逐权势财富的土司临死时告诉二少爷,不要当土司,就当傻子。人生苦短,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生活,是最令人羡慕和惬意的。二少爷感叹:这世界本来是一团尘埃!是呀,我们每一个人就是尘埃里的微粒。当人生的终点来临,这一粒尘埃从此落定。剧情演绎到这里,顺理成章地说出了本剧的剧名。傻子其实最明白:给人自由,予己自由。所以他无奈或者说被迫当上土司后,立即解放奴隶,迎接自由。倒不是说他有多清醒,但起码他是顺应了历史的大势和潮流。黎明都有朝阳升起,尽管我们都是微尘,但我们不能轻易放弃,还要继续在阳光下飞扬。歌剧的尾声,每一个黎明都有希望,每一个希望都可能变成现实!这是作家、编剧和演员们共同赋予和完成的美好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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