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文韵
家乡有条小河,是我的童年记忆里最浓墨重彩的斑斓,徐徐展开,便跳跃出一幅幅带着嬉戏童音的有声画卷。绵延的河水流淌着无数的青春年少,悠久的河床承载着不尽的缤纷梦想,年少的我读不懂乡愁,一心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如今却在一条家乡的小河里有了乡愁的具象化。
那些年(孩童年代)
那时的河水清澈见底,泛着浅浅的绿波,水面成群结队的小鱼扭动着尾巴,偶尔还有三两只野鸭子在水面凫水,一会儿工夫就游到很远的地方。河流两岸相距约二三十米,河岸一旁是较为平坦的绿地,长着很多高大的麻柳树,小草郁郁葱葱,早春的那一片绿让人眼前一亮,心情也随之雀跃起来。河岸另一边由一些石头组成了浅滩区,是夏日傍晚最受村里人欢迎的地方,被约定俗成的分成了洗澡、洗衣服、淘菜等“生活功能区”。小河上面有一座石拱桥,是我们每次“赶场”或者外出的必经之路,小河见证着我们的出走和归来。
家乡的河是我们欢声笑语的聚集地。
每当夏日的夕阳缓缓西沉,当天边那抹晕染的火红开始暗淡,也就到了我们一天最期待的戏水时刻。村里很多妇女和儿童一起相约在浅水区,踩在被河水冲刷得圆润细腻的大石块上,有的洗衣服、有的洗澡、有的洗头、有的打水仗,留下一串串语笑喧阗把暮色加深。河岸深水区是青壮年男人们的赛场,他们有的在游泳,有的在跳水,还有的在比谁能在水下闭气时间更长,成为我们看热闹的“主战场”。
我父亲也是游泳健将里的一名,母亲在浅水区洗衣服,和邻居话家常,我在和小伙伴玩闹,偶尔还翻开石头捉到一只小螃蟹去父母那里炫耀,这是我记忆里弥足珍贵的时光。
家乡的河是哺育家乡人的聚宝盆。
在我懵懂的意识里,始终觉得家乡的河里蕴藏着无尽的美味和财富。无论晴天还是雨天,父亲闲时扛着竹竿出门,去泥巴地挖了些蚯蚓,总能从河里换回一小桶鱼虾,每次清蒸的小鲶鱼,滴上几滴酱油,再撒点葱花,便成了我垂涎三尺的美味。下雨天,父亲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扛着竹竿、提着小桶,颇有“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意境。
早些年(求学时光)
随着“务工潮”来袭,村里大多数青壮年劳动力外出务工,我也和父母到外地开启了颠沛流离的求学之旅。幼儿园以后我就离开了家乡,其间走过三五个地方,换了几所小学,再不曾遇到像家乡一样的那条河,不曾遇到让人眼前一亮的那抹绿,也不曾感受到河岸沁人心脾的那阵风。
家乡的河是我出走归来的牵挂。
小学毕业,我从外地回老家,已经是五年后了。那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后一次回老家,是我和小河团聚的日子,是父母分崩离析的日子,也是我们一家团圆的最后时光。
再次见到小河,它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岸边没有高高的麻柳树,也没有蜿蜒的梯田,那些洗衣服、洗澡的浅滩也无迹可寻,深绿色的河水不时散发着阵阵臭味,河面漂浮着一些腐烂的枝丫、塑料瓶、零食口袋等,还有长年因河水淤积产生的绿色泡沫。小河的清水仿佛变成了死水,和我那刻的心情一样支离破碎,原来大自然懂人的心绪,所以曾经的美好一直萦绕在心头不肯散去。
家乡的河是我无法忽视的疼痛。
中学时代,父母离婚后在外地工作,我在县城的姨妈家生活。其间,我带着爸爸安排给我的“使命”回老家两次,每次都要从小河上面那座石拱桥走过,期盼看到它早日从“病痛”中好转。可生活往往不尽如人意,小河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它似乎即将“病入膏肓”,越来越多的人往里面抛掷生活垃圾,在河床形成一座小山,小河的五脏六腑几乎被垃圾填满,它无力嘶吼,只能发出一阵阵让人头晕目眩的恶臭。
家乡的河是我通向未来的起点。
大学时,我回到了老家的镇政府实习,我人生第一次工作岗位的上下班都有小河伴随着,它终于在我无数次期待中从昏迷开始苏醒。那段时间,经常可以看到有小船在河道清淤,那些早些年被抛掷的堆积如山的生活垃圾,又一个个被分散的捞起来,河道终于开始慢慢畅通。那时开始,老家设置了集中的垃圾处置点,乱扔垃圾现象得到了缓解和制止,小河的“脸色”也从墨绿色转向深绿色,我仿佛看见它慢慢地喘过气来。
这些年(工作步履)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单位在长江边上的一个三峡移民小镇,日常生活与长江为伴。那里的江面浩渺,从晚清时期开始成为洋人、洋货的聚集地,曾有“小香港”的美称。
后来因支持三峡大坝的修建,沿江村民不得不举家往地势高的山上走,很多人的故土长眠在水下,他们在家与国之间做了毅然决然的选择。
江边成了我们饭后娱乐消遣的场所,傍晚散步时常常能看到“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景象,每当枯水期水位退了的时候,依稀能从瓦片、陶瓷、木桩等断壁残垣里看到它曾经繁华的影子,它的缩影还珍藏在当地县城博物馆中。
家乡的河是我午夜梦回的流连。
长江的波澜壮阔充满雄浑的力量,故乡小河的涓涓细流,却时常满怀柔情地流入我的梦里。好在这个小镇离我老家并不远,两个小时的车程即可抵达思念的彼岸。工作后想家的次数更加频繁,父亲每次总会准备一桌丰盛的家常菜等着我,无论我什么时候到家,他总在家门口期盼着。
每次晚饭后,我都要去看看小河,它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次又一次的让我惊艳。起初是河岸两边修了堤坝,堤坝上种了一些榨菜,修建了专门的河岸步道,后来堤坝上种植了杨柳,新增了一些石头砌的桌子凳子,早春时节漫步在杨柳依依的晚风中,那叫一个美!
家乡的河是我依依不舍的离愁。
现在每逢节假日我都会回老家去看看,我想去看看父亲、看看小河、看看童年的足迹......今年中秋节,借着节假日的契机给自己放假回老家一趟,父亲依然在家门口不时张望,等待着炊烟起、游子归的那一刻。
晚饭后,我去小河两岸的步道散步,碰到了村支书正在“巡河”,在河对岸看到了“河长制”的标识牌锃亮,小河现在也有了“守护”它的人。我们披着月光漫步回家,父亲已经切好了月饼在等着,我们坐在院子里吃着月饼、话着家常,“月是故乡明”的感觉分外强烈。
离开家的时候,父亲在家门口目送我们,我没有回头,目不转睛盯着后视镜,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前行的道路变得越来越清晰,我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常回家看看。长大了,不可避免为了生活背井离乡,家乡的一切只能被我们折叠打包装进行囊中,然后像小河一样,埋头奔向更远更广阔的江海。
(作者单位:重庆市委宣传部印刷发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