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渝文旅戏评——第五届重庆青戏季专题评论之九
2023-11-03 14:27:05 来源:重庆文艺网

编者按:第五届重庆青年戏剧演出季暨“双城剧汇”2023成渝戏剧创作展演周在渝开幕。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和重庆市文化和旅游研究院联合组织来自高校、科研院所及民间文艺社团的评论家开展了专题舞台艺术观评活动。评论家们观摩了重庆青戏季16个参赛剧目,并开展深入研讨。本系列评论文章将为读者呈现本次展演活动的精彩看点和艺术亮点。

沉浸式戏剧的新样态——《雾起江州》的叙事表达

文/西南大学文学院 陈庥骅

沉浸式戏剧《雾起江州》全剧共八条故事线,观览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一条人物支线进行全程跟随,以与会者一方的有限视角管窥故事的全貌。《雾起江州》将整栋楼作为话剧演出的场地,从最开始便营造出“聚会”的氛围,观览者们依次随着自己的宴请者进入一个私人空间,在进行交谈后统一到会客厅,再从一声枪响引起的混乱而进入各自的故事线。

每一位宴请者都怀着各自不同的任务与秘密,形成了庞杂的故事脉络与任务关系网,从而延伸出或关于人性或关于爱情的人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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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建构的建筑性环境叙事

《雾起江州》的戏剧空间依山而建,原是作为办公区域的公馆,在戏剧发生的场域上提供了真实性,同时远离了城市的焦虑与喧嚣,观览者在前往观演的路途上首先有静心的过程,从进入剧场的那一刻起,便进入了精心设计的氛围营造中,开阔的场地,布置好的道具,灯光氛围的营造,都在故事拉开帷幕后将观览者带入了整个戏剧情境中。

《雾起江州》将场景道具细节做到了极致,每一个空间都或多或少地暗示了当下所处环境的背景。因为不同主线的叙事间隔带来的限制,观览者无法自由探索整个空间的内部构造,但也正是由于这种“间隔”,使得观览者对整幢建筑保有好奇心跟探索欲,激发他们的主观联想,在脑海中自主补全完整的空间建构。观览者在每个空间内探索完成后,就像获得了故事剧情的一块拼图碎片,最后将点状的叙事梳理成线。剧场室内装饰空间整体色调偏暗,暗色的丝绒布和深棕的木色家具材质组合在空间中较为常见,例如二层的办公室、卧室空间、宴客厅等。负一层是公馆的私密空间,环境更加幽深而沉静,所有的“黑色时间”例如军火交易,都在这一个空间中进行。

空间的主人和身份等相关信息也通过陈设一目了然。演员在各自的房间中进行交流,从一个私密空间转向另一个私密空间,这种秘密的交谈在极大程度上满足了观众的“窥视欲”,让观览者成为秘密的共享者。观览者随着不同主线的主角观看演出并与演员互动,不同的主线在某个时间点于同一空间处交会,形成一种宿命感的延伸。场景道具的细致化呈现,使空间的时空表达更为明确,主题性更强,也有利于观众更好地理解故事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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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览者的叙事参与与镜像自省

不同于传统的戏剧观看模式,《雾起江州》让观览者更加充分、更加完美地融入了整个戏剧叙事中。在跟随主线主角进入戏剧场景后,演员会根据每一位观览者的身份、年龄等个性化的因素为其“量身定制”一个作为宾客的身份,例如上海青帮会长、某位商贾好友之子等,使得每一位观览者与演员与角色之间建立起紧密的连结,从而设身处地地去思考和感悟角色所包含的情感与性格,以及他们为什么会在戏剧中做出那样的行动。

其次,不同于《成都偷心》《不眠之夜》等后现代沉浸式戏剧,《雾起江州》的剧场中允许携带手机和拍照。毫无疑问,这一行为会破坏戏剧本身的连贯性与整一性,但同时也正是因为没有任何限制地让观览者进入剧场参与演出,才彻底打破了所谓的“第四堵墙”,使观览者毫无负担地在戏剧中穿梭。

《雾起江州》承载的情感和内核却是跨时代的。观览者在戏剧时空感知体验的过程中,其作为戏剧人物也在镜像空间中进行着自我反省,或多或少在戏剧人物身上看到自己或者他人的影子,因为《雾起江州》中的每一个角色都是具体而情感丰沛的“人”,而不是单纯的符号化叙事,观览者可以跟随他们的喜怒而起伏,也会对他们的消逝而惋惜,因为在每一个角色的身上,观览者都能看到“人”的影子,也会因为这种复杂的情感或大义而审视自己,将情绪彻底沉浸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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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规范化表演与意识形态叙事

作为一种新兴的戏剧观演模式,沉浸式戏剧必须打破传统戏剧的“规范”,不再只是单一的某种戏剧,而是多种戏剧体制的总和。《雾起江州》做到了很好的一个范例,戏剧中演员的表演不再全然按照剧本进行,给予了演员极为充分的自主空间,可以随着场景和观众反应的变化做出临场发挥,这也代表着前期筹备中极其庞大的剧作体量,将每一场有可能发生的交会与情节都做了假设和预演,保证在演出的过程中演员可以做出及时的选择。

由于这种特殊的观演机制设置,每一位观览者跟随的故事线都取决于其自身,他们所看到的故事、演员和体验都是独一无二的。同一位观众,每次进入剧场的观感也将产生极大的差别。巨大的戏剧体量吸引着观众进行二次甚至多次观看,因此沉浸式戏剧门票的复购率相较于其他使用传统戏剧叙事范式的戏剧演出更高。

《雾起江州》不同于其他先锋的、后现代的沉浸式戏剧,没有使用零散的、破碎的叙事方式,选择了更加宏大的意识形态叙事,通过国人的集体记忆在结尾处营造一种情感上的升华,所有的人性好恶、情感纠缠在意识形态的叙事下成为了微不可及的背景板,在最后随着音乐进行的“梦中的舞会”悄然破碎,化为动荡时代下的遗憾与眷恋。

而《成都偷心》使用的先锋叙事在叙事模式上确实更加引人入胜,但仍然存在一些弊病。尽管从装置艺术、观演关系和戏剧结构上存在特殊戏剧性,带来了令人欣喜的新颖性,增加了观众的体验度与观演过程中的灵活度。但这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戏剧的叙事能力。这种碎片式的、依靠观众自身能力进行故事内容获取的叙述方式使观众群体平均获取的故事内容量大大降低,甚至无法拼凑出一条完整的故事线。而在观众获取到信息与故事都有限的情况下,没有线性叙事的故事内容使绝大部分观众难以体察到戏剧中的真挚情感。意识形态在这里几乎不存在,《成都偷心》更想完成的是一种情绪化、理想化的表达,而这种表达的理解门槛过于高,反而限制了戏剧的传播与影响。

《雾起江州》作为一部具有重庆特色的新时代沉浸式戏剧,将剧场空间结构创新与意识形态宏大叙事完美结合在一起,为戏剧观演模式的创新提供可靠的范例,也为新一代的创作者们提供可以借鉴的思路,延伸出戏剧更多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