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向经典的致敬——观芭蕾舞剧《死水微澜》随感
2023-10-26 23:07:32 来源:重庆文艺网

文/赖永勤

川籍作家李劼人的长篇小说《死水微澜》,以其独有的文学审美和浓郁的川西特色,传神地描绘了19世纪初的巴蜀风情,对各色人物的精神世界和命运走向进行了深刻揭示,是一部具有典型“风俗画”风格的文学作品。有评论认为,长篇小说《死水微澜》既是那个时代的如实记录和生动展示,也是对那段历史的独特审视和深刻解析,因而被奉为经典。这部百年经典曾被改编成多种艺术形式,仅笔者粗略的了解,有电影、电视连续剧、话剧、京剧、川剧等等,因为原著是经典,再加之改编者对经典的敬畏,以上几种艺术形式均有可圈可点之处,且均取得不俗的收视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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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地讲,无论电影和电视连续剧也好,还是话剧、京剧和川剧也罢,这些艺术形式因为语言的限制,将它推向世界舞台尚存在着一定的障碍,而选择用芭蕾舞这项世界性的艺术形式来传播这部经典,无疑是一次明智的选择。应该看到,用语言和唱腔为载体的艺术形式,来表现《死水微澜》的深刻思想和艺术蕴含,是有一定优势的。而以肢体语言,特别是用芭蕾舞这一具有世界通识性的肢体语言,来实现这一目的,无疑需要足够的艺术勇气和探索精神,才能够完成对这一经典的成功诠释。

值得高兴的是,年轻的重庆芭蕾舞团经过1年多的认真创排,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将芭蕾舞剧《死水微澜》搬上舞台。这台既具巴蜀风情,又有芭蕾韵味的舞剧,以其独特的审美角度和艺术表达,完成了一次向经典的致敬。

忠于经典 重构原著

小说《死水微澜》之所以能够成为百年经典,不仅在于李劼人对清末民初那段历史和社会的深刻认识,还在于他对人性的深度解剖。戏剧、影视剧等艺术形式对之的改编和移植,也是抓住了这两点。芭蕾舞剧《死水微澜》同样是围绕着这两点,并将诸多的人物关系和具体事件进行了大胆的删减,只保留了邓幺姑、罗德生、顾天成、蔡兴顺、刘三金5位人物。编导的意图非常明确,这5位人物不仅个性各异、形象鲜明,而且能够串联起全剧的主要叙事结构。这一大胆的取舍,也体现了编创者敢于以新的历史视角来重构原著的思想深度和艺术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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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幺姑无疑是全剧的核心所在。如果说李劼人在小说《死水微澜》里对邓幺姑同情与批判兼有之,而芭蕾舞剧《死水微澜》则主要从人性的角度,对特定时代的邓幺姑寄予了深深的理解与同情,以实现表达人性之爱,书写人性之美的立意。的确,这样的立意,不仅更符合舞剧的表现形式,也能够更大限度彰显芭蕾舞的唯美特质和诗意表达。在叙事结构上,编导选择了以邓幺姑为叙事中心,并以她与蔡兴顺从“结婚”到与罗德生“暗婚”再到顾天成的“逼婚”为故事线索,以此环环相扣,层层推进,让故事在情感中展开,情感在故事中升华。

在人物性格的定位上,编导抓住了邓幺姑的“辣”、 罗德生的“野”、蔡兴顺的“懦”、顾天成的“阴”及刘三金的“浪”,并分别为之设计了与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相吻合的独舞、双人舞及三人舞。应该说,芭蕾舞剧《死水微澜》既忠于原著又不拘泥于原著,既有作家李劼人的精神骨架又有自身的价值取向,尤其是对人物形象的定位和故事情节的设计,与其它艺术形式相比,既有异曲同工之妙,又独具芭蕾韵味之美,从而完成了自身要实现的美学诉求。

精彩不断 亮点纷呈

在芭蕾舞剧《死水微澜》中,邓幺姑是全剧的核心和灵魂,也是编导着力塑造的艺术形象。为了让人物形象更加鲜明,全剧抓住了一个“辣”字,让“川妹子”的性格特征得到了充分的展现。无论是独舞、双人舞还是三人舞,其热烈奔放的舞蹈设计,充分表现出她对爱情和幸福的渴望。但仅凭一个“辣”,还不足以让一个具有性格多面性的艺术形象站立起来,为此,编导在表现其内心的苦闷和彷徨时,在“辣”的基调里又注入了几丝“怨”,从而使人物形象更加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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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在表现她与蔡兴顺新婚的那场戏里,新婚的欢乐让她感到了满足,而当蔡兴顺的懦弱天性渐渐显现,这满足渐渐地衍变为“怨”,她怨自己的命苦,迫不得已嫁给了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在表现她与罗德生的关系时,原始的爱让她感到了狂喜,而当赌博事态的发展导致飞来横祸,这狂喜逐渐地变成了“怨”,她怨自己爱的人远走高飞,已经到手的幸福瞬间瓦解,为此苦不堪言。而在表现她与顾天成这桩迫不得已的婚姻时,她直接表现出了“怨”,尽管她身披西式婚纱出现在教堂里,却仍然笼罩在忧怨的气氛里。看完全剧,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对邓幺姑的舞蹈设计是比较成功的,包括与她有关的双人舞和三人舞。

罗德生是剧中的男主角,作为流浪江湖的大爷,为了符合他的角色身份和性格特征,编导在设计他的舞蹈语汇时,让一个“野”字贯穿始终。如他带刘三金回镇时,他无视旁人非议,照样我行我素,其浪迹天涯的野性暴露无遗。又如在赌场上设局狂赢顾天成,他完全不计后果,以至埋下悲剧的后果。而罗德生“野”又不是单线条的“野”,它又掺杂了几丝“真”,这主要体现在他与邓幺姑的爱情上,当如胶似漆的野性之爱渐渐升华时,他意识到了必须以真才能承担这份情感。特别是在表现他与邓幺姑即将分手时,这是悲剧的高潮,编导为之设计了一大段缠绵悱恻的双人舞,这不仅是全剧的精彩段落,也是全剧的点睛之笔。

顾天成的“阴”,蔡兴顺的“懦”,刘三金的“浪”,也在剧中得到了较为充分的展现。不务正业的顾天成,之所以能够化险为夷,并混得有模有样,全靠一个“阴”。顺从本分的蔡兴顺,作为邓幺姑的原配,本想就在天回镇舒舒心心过好“小掌柜”的日子,无奈祸起萧墙,里外夹攻,为了生存他只得选择忍让。刘三金以其“浪”贯穿全场,像一只花蝴蝶在舞台飞来飞去,其人物形象既生动又鲜明。他们和两位主人翁交织在一起,起起落落,和和分分,既丰富了剧情,又完善了主题。

在群舞的创编上,芭蕾舞剧《死水微澜》也独具匠心,不乏新意。如“迎亲”中的绸舞,那漫天飞舞的红绸和粗狂豪放的舞姿,不仅具有浓郁的川味,又很好地渲染了主题。再如极具川西特色的伞舞和扇舞,创编者深知伞与扇皆与竹相关,故将其安排在青青竹林中徐徐展开,诗意川西与婀娜舞姿相互交织,可谓如诗如画,具有极佳视觉效果。

如果说芭蕾舞剧《死水微澜》在舞蹈语汇的设计上,还有斟酌的余地和上升的空间,而音乐、舞美和灯光上,则可称得上是接近完美了。在烘托全剧整体氛围的音乐上,它大胆地吸取川剧的元素,使之更富川西特点,从而为全剧打下了浓郁的地域底色。在揭示人物的内心情感时,它又充分调动了“芭蕾音乐”旋律唯美、概括力强的特性,为人物的塑造注入了灵魂。在舞美和灯光上,无论是天回镇的茶坊酒肆还是川西坝子的苍翠竹林,既强化了舞台的美感,又兼顾了川西的韵味。

可以这样讲,芭蕾舞剧《死水微澜》的精彩之处,不仅体现在舞蹈本身,同时还体现在音乐、舞美和灯光之上。众多的因素,才构成了它比较完美的整体呈现。

再上层楼 日臻完美

将一部百年文学经典改编成一部芭蕾舞经典,对于年轻的重庆芭蕾舞团来讲,这既是一次机遇,更是一次挑战。我们在祝贺“重芭”获得机遇的同时还必须看到,要创作出一部真正经得起岁月审视、时间考验的芭蕾舞经典,他们的任务还很艰巨,路程还很长。纵观任何一部舞台经典剧目,它总是在不断思考修改,不断精心打磨,并由精品逐渐走向经典的。芭蕾舞剧《死水微澜》成功首演之后,又先后在市内外巡演,在收获鲜花和掌声的同时,也看到了人们对“重芭”的厚望。而这厚望,往往就是落实到一部具体的剧目上。

笔者在观看了芭蕾舞剧《死水微澜》之后,作了一定的思考。在此剧巡演期间,也不断收到一些朋友的反馈。综合自己的思考,在此提点自己的看法。

一是过细的故事情节。诚然,剧情的推进离不开故事的发展作为支撑,剧情也是一部舞台剧的重要元素之一。但作为舞剧这一高度写意的艺术形式,它毕竟不是语言、唱腔类的艺术,过细的故事情节,如果处理不当,有时反倒会成为演员表演和观众欣赏的障碍。我们欣赏芭蕾舞,最主要是要欣赏肢体语言艺术,通过肢体语言艺术,再逐渐上升到综合之美。如果我们对复杂的故事情节简略,加大对主要人物情绪的渲染和心灵世界的挖掘,会使芭蕾舞的唯美特质得到更好的体现。

二是是否应该打造几个经典段落。好的经典剧目总是有一两个经典段落作为支撑的,我们甚至可以说,经典段落是一部经典剧目的有力基点。如一提到芭蕾舞剧《天鹅湖》,往往会想到“四小天鹅”。又如提到芭蕾舞剧《睡美人》,我们则会想到“玫瑰慢板”和“婚礼双人舞”。再如我们提到中国的芭蕾舞《白毛女》,我们想起“北风吹”和“山洞相遇”等。芭蕾舞《死水微澜》的经典段落应该安排在哪里?我想,编导和演员应该最有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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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家一级文学编辑,全国百优广播电视理论人才,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重庆文旅委特聘专家,重庆广电集团节目评审。

图片:重庆芭蕾舞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