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文化和旅游研究系列评论——评实验评书剧《李顺盗墓》之一
2023-04-03 20:15:36 来源:重庆文艺网

编者按

2023年3月8日,由青年曲艺家袁国虎根据同名传统评书改编,并自导自演的实验评书剧《李顺盗墓》在山城曲艺场首演。主创者在节目单上写道:“是评书,恐怕有些离经叛道;是话剧,或许是在故弄玄虚。”这个作品站在曲艺和戏剧的边缘上,“小心翼翼”地“大胆尝试”,展现了重庆青年舞台艺术者的闯劲儿。无论从艺术立意,舞台呈现还是观演交流上,这个作品无疑都充满着话题性。我们这组评论文章的撰写者,既有专业评论者、高校师生,也有普通观众,以期从各个侧面,共同讨论这场有趣的艺术探索。

书山有路勤登攀

——实验评书剧《李顺盗墓》观后

文/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钟传胜

观看实验评书剧《李顺盗墓》后,觉得眼前一亮、耳目全新。早年曾有同名评书上演,袁国虎编剧的这一部却另辟蹊径,与以往以才子佳人为内容的评书截然不同。袁国虎着眼描述的,是发生在清朝嘉庆年间巴县的一件与王三槐农民起义相关的离奇故事,演绎的是在特定社会背景下发生的怪诞叙事,透过剧中的故事,将当时社会的丑恶状况,撕碎后展现到今天的观众面前,带给人笑过以后,深深的历史探究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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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宣汉王三槐于清嘉庆元年率众起义,李顺生活在当时的社会底层,幸遇恩人桂仁相助,暗中任王三槐白莲教义军兵马督粮府总管,尽力为义军筹措粮款,因叛徒出卖被捕,遭受“灰包捂面”酷刑窒息而亡,李顺想买香蜡纸烛祭奠而苦于缺钱,空手去参赌却输得精光,饥寒交迫之中,夜盗桂仁衣服蔽体,不料想鬼使神差,倒腾中却使桂仁活转过来,后随桂仁一起,加入抗清起义军队伍之中……

这部由三人同演的评书剧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出演杂角的王启龙和出演李顺的刘寒霜、出演说书人的袁国虎,都是巴渝评书泰斗徐勍的入室弟子。徐勍先生是巴渝家喻户晓的评书艺术大师,国家一级演员,是中国文联、曲协牡丹奖终身成就奖获得者。传统的四川评书素有说书四柱“人、事、情、景”和“清棚”“雷棚”之分,清棚重在文说,谈吐优雅、以情动人,代表人物有郭子泉、逯旭初、王正平等,在重庆评书界,以王秉诚为代表,他撰讲的《重庆掌故》《巴县教案》等书目,曾轰动一时、家喻户晓,20世纪五六十年代,我曾听过他编写的《金竹寺的故事》等,至今仍记忆犹新,徐勍称他为“学者风度的说书人”。此类风格,犹如写诗中的婉约派,缠绵婉转、耐人寻味。

雷棚则重在武讲,讲究口技且摹拟生动,金鼓炮音,马嘶虎鸣,经说书人声情并茂的表演,很是形象感人。重庆评书雷棚艺人很多,如康子贤、杜少林等。能够熔“清”“雷”二棚于一炉、文武兼备的更是不少。以徐勍、曾令弟、胡兴国为代表,他们的书路特别宽广,改革开放后,编讲了许多反映现代生活的书目,如《红岩》《林海雪原》《百万富翁凌汤圆》《石头后面》《张海迪的故事》等。我50年代随长辈在茶楼听评书,60、80、90年代在江北、渝中、綦江、巴南各地,常听到徐勍先生绘声绘色地讲评书。朋友中经常有人摹仿他的声音姿态的,他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难以磨灭,他的说书风格,可以用“偏于豪放,不废婉约”加以概括,只见他“手有劲,眼有神,身有形,步有法”,一招一式,格外讲究。实验评书剧《李顺盗墓》的三位演员传承并发扬了徐勍先生的评书技艺,观众的情绪随着他们精彩的演出而起伏不定,演到精彩动人处,不断博得满堂喝彩和笑声。

《李顺盗墓》是长篇条书《得胜图》中的一个章回,在一个多小时的演出中,展现出四川重庆语言的无比精彩,简直像出现在清朝嘉庆年间的抖音,有些言子既现代又时髦,如李顺称桂仁少爷“精准扶贫”,说书人形容李顺“跨个烂摩托,八方找老婆”,此类金句在剧情发展中不胜枚举,剧场中也时时响起观众的会意的大笑。

该剧主创袁国虎是一个性格鲜明的人,身为年轻人,他注意到评书观众不能断层,他改编的传统故事,必须认真字斟句酌,融入符合时代观念的新语境,如他编写的《辞曹挑袍》《张松献图》《群英会》《李顺盗墓》等都是如此。他体悟到创作书目不能墨守成规,无论是形式或是内容,都必须要体现出时代精神,捕捉到剧本内容所反映的时代特色。他于近些年所推出的《冰墩墩》《这里有家》《雪容融》等,因为做到了这些,所以演出后很受各界听众的好评。近年他推出的新作不断,累计手稿已达200余万字,电脑文稿已达1000余万字,应该说是非常勤奋的了。

袁国虎称“评书来自民间,千百年来经久不衰,现有的脱口秀、百家讲坛等,也汲取了评书的技巧。有人的地方就需要故事,评书是中国的传统文化,我们不能任由它渐渐衰落,一定要讲好中国故事。我相信未来评书还会发展得更好。”这种文化自信,当然是极其宝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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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国虎尊师重道,2009年他20刚出头,经著名剧作家隆学义先生提点应该拜师学艺,也算是机缘巧合,次年他就拜到评书大家徐勍先生门下并得其真传。至此他潜心以讲评书为业,并在短短的10余年间,就取得了斐然的成果。

现今的袁国虎已是重庆市曲艺团的艺术总监、全国青联委员、重庆市青联常委。2016年,他凭借一出《书里说书》剧目,获得第十届中国曲艺牡丹奖新人奖,一举成为四川评书新生代的领军人物,由此他崭露头角,受到业界的瞩目。在文化高度发达的新时代,能够凭自己的努力,将日渐式微的四川评书重新搬上大雅之堂,确实是难能可贵的。我们也惊喜地发现,袁国虎对我国的传统文化也是一往情深,除了有深厚的川剧基础外,他还在丝鼓、书画、诗词、写作、篆刻等方面用功很深,这在与他同辈的年轻人中是并不多见的。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袁国虎同门师兄弟三人青年才俊,经先师点拨,加上自己的天赋和勤奋,通过实验评书剧《李顺盗墓》,将评书、谐剧、群口相声融入一炉,奉献给广大观众,让观众透过历史的、人民的、美学的、艺术的不同视角加以认真评判,从而实现自己的精神需求,获得感官上的愉悦。

四川评书说来话长,曾几何时,评书在巴蜀地域,真是风光无限。数百年间,听讲四川评书,是千家万户老老少少喜闻乐见的文化生活。回顾清早期的“湖广填四川”大迁徙大移民,促进了西南地区的文化大发展。巴山蜀水地域广阔,水陆码头纵横,移民们五方杂处,各尚其俗,经百年磨合,形成了卓尔不群的四川方言。公元前239年成书的《吕氏春秋.音初》有如下记载:“禹行功,见涂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涂山氏之女乃令其妾候禹于涂山之阳,女乃作歌,歌曰‘候人兮猗’,实始作南音……”肇端于上古的本土语言,直至数千年后的今天也能够流畅地朗读出来,实在当使世人感到惊奇。历史上操四川话闯荡天下的李白、苏轼、杨慎、郭沫若、巴金等都在中国文学史上有所建树,四川话流传到今天,值得我们倍加珍惜。

徐勍先生说得好:“最近很火的《百家讲坛》主要就是评嘛,如果我们从说书的角度讲,它的演绎太少了,还有一些人是只有对新世界横向的认识,缺少对历史纵向的认识……”平心而论,《百家讲坛》还是厚古薄今的,只是要做到古为今用,却是特别的不容易。袁国虎也说“我用两条腿走路,一是汲取现代元素,探旧书新说。二是借古人之规矩,开自我之方圆。”实验评书剧《李顺盗墓》也就是这样做的。他前几年创作《革命军中马前卒》就是一次有益的尝试。

《李顺盗墓》既然称之为“实验评书剧”,可以理解为带有探索尝试性质的曲艺形式。把传统的“单口”评书改变成“群口”评书,其中保留了持醒木折扇的说书人,配上一名杂角,使剧中李顺的表演显得更加突出。这让我想到了2009年春晚演出的群口相声《五官新说》,五位相声新秀登台表演,获得当年春晚戏曲曲艺杂技类一等奖,这个节目以新颖的形式,变化的手法;寓教于乐、针砭时弊的内容,让观众在欢声笑语中感受到中国语言的风趣幽默,突破了对口相声单调的局限,确实值得创作语言类节目加以借鉴。我认为,《李顺盗墓》达到了相同的效果并在地方特色上有所突破,但也借此建议在时代背景、思想内涵方面做一些适当的加强,使全剧的逻辑性、思想性有更加完整的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