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渝文苑|渝水嘉陵江的进退
2020-12-03 15:45:28 来源:重庆文艺网

文/刘清泉

对我来说,嘉陵江并不是一个非说不可的话题,因为我生来怕水,尽管父亲给我取的名字里含了许多的水。但我知道,对众人来说,嘉陵江的意义是非凡的。嘉陵江重庆段古称渝水,渝也是现在重庆的简称。所以,把嘉陵江叫做重庆人的“母亲河”,未尝不可。

20世纪20年代,嘉陵江水面船运兴盛,沿江一带自发形成了热闹的河街:船户、搬运力夫、滑竿夫、小商贩、乞丐游民云集岸边,形成棚户区。江边市场应运而生,有旅栈、饭馆、茶馆、酒馆、米店、面店、杂货店、药店、裁缝铺等,这些店铺用木板和竹子捆扎而成,洪水期间,搬到高处,洪水退了又回原处。在更高的坎上,有戏楼、休闲会所。时代在前进,以嘉陵江、长江为轴心的地域文化也在前进。在两江四岸,水边平缓,与城市之间有植被过渡。大概是到了90年代后期,水利部门领头开始修筑堤岸。当时主要考虑的是防洪功能,也捎带着定位为滨江的快速通道,但对城市品位的考虑的确是比较少的。应该承认,堤岸修筑之后,人与水的亲近关系没有原来那么自然了。现在,除了南滨路的餐饮街比较有人气,其他的几条滨江带利用情况都不太好。

在北部新区西边的自然边界,还有一段上风上水、从未被人工斧凿过的嘉陵江。北部新区为此特地制定了嘉陵江沿江景观的开发规划方案,提出了“打造嘉陵江百年画卷”的撩人口号。嘉陵江的风采,从此将焕然一新。嘉陵江水千年滔滔不绝,围绕着它的故事自然也不绝如缕。变与不变,永远是主题,永远是核心。

其中一个故事,必然与爱情有关。风平浪静时候,嘉陵江亦是跳水爱好者的天堂。三三两两的青少年光着上身,从高高的涯边往嘉陵江里跳,或朴实无华,或玩点花活——比如俯冲直下,比如转体N度。按现在的说法,这叫“秀”,属于文斗的范畴。可少年陈和少年李偏偏同时暗恋上了同一个少女香,争执不下,久久悬而未决。于是在少年刘也就是本人的主持下,二人进行了一场跳水比赛,规则是谁跳得好谁可以继续追求少女香,跳得差的自动靠边站。“评审团”由几个同学少女组成,少女香是当仁不让的“团长”。先跳的少年陈,老实巴交,选择传统的“吨位”跳法——头上脚下,蜷成一团,像石头一样砸在水面,响声很大,但安全系数相当地高。少年李后跳,一出场就已赢得一片尖叫,因为他选择的姿势是俯冲直下,这在我们当时纯粹业余的跳水圈子里,难度系数算是相当地高啦。或许是因为受了尖叫女声的刺激,李心血来潮,临时决定再加转体半圈,以求赢得更漂亮更绝对,彻底打垮少年陈。实战中,李的姿势在半空出现了偏差,入水的瞬间,他是横着身子扑下去的,响声却不大,甚至有点闷,像一声沉重的叹息,水花开得比少年陈至少“茂盛”两倍。等我赶到岸边,李正站在那儿发呆,只问一句话:“谁跳得好?”“评审团”稍稍一顿,赶紧齐声道:“你!你呀!”少年李一听,咧嘴笑了,一口血跟着喷出来,虹一般灿烂、纯洁。

另一个让人无法保持平静的事实是,嘉陵江实行全江渠化。据新闻报道,嘉陵江已被列为全国第一条全江渠化的内陆河道,嘉陵江广元市至重庆段将建成相互衔接的16个梯级航电枢纽。这意味着一切由险峻雄奇而来的故事戛然而止,曾经与嘉陵江风雨相伴的纤夫成为历史。那动人心魄的嘉陵江船工号子,似乎也正在渐渐离我们远去。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运,一条江有一条江的命运。在漫长的岁月里,嘉陵江上的纤夫们用他们的不屈和坚强打通了与世界的联系,而这些人这些事这些号子却要消失在嘉陵江梯级开发的号角声里,这是一种怎样的无奈呀!

我总觉得嘉陵江上的纤夫是一道古朴的风景,它让我不禁想起那幅同样古朴的油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这道古朴风景的消失,未尝不是历史的一大进步。但令我唏嘘不已的是,难道只有这样一种非此即彼的选择,才可以完成所谓的进步么?历史的进退,真的只有残酷吗?!有一位作家的话,让我总是难以释怀:“在江河上拉纤的确是一幅动人的画,但是如果我们的老父亲也走在拉纤的行列中,你还有心思去欣赏这道人文景观而不接受油轮或大型轮船吗?”是啊,那走在拉纤行列中的,不正是我们众人的老父亲么?!

作者简介:刘清泉,1970年末生于四川安县,现在重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工作。诗人,作家。出版个人诗集三部,诗歌评论集一部。重庆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沙坪坝区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重庆市科普作协理事,重庆市哲学社会科学专家库、文艺人才专家库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