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24年6月,重庆大型原创话剧《天坑问道》在重庆大剧院正式上演,该剧曾于2021年在重庆施光南大剧院试演。话剧以时代楷模——下庄村党支部书记毛相林的事迹为原型,讲述了毛相林带领村民修建悬崖“天路”的故事。重庆市文化和旅游研究院、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组织剧评人观摩了该剧,并进行了专题评论。
情感叙事:《天坑问道》的主流价值表达
文/林春皓 殷孝园(重庆师范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
主流文学艺术作品不仅要弘扬主流意识形态,也要满足人们对艺术作品审美性的需要。《天坑问道》根据重庆市巫山县下庄村党支部书记毛相林真实事迹创作:毛相林为子孙后代和村子的发展,历时七年带领村民在悬崖峭壁上修出一条“天路”。将毛相林的故事排演成话剧是对下庄村人民和这段传奇历史故事的认可,更是对于下庄精神的认可。《天坑问道》的叙事表达介于“主流”与“新主流”之间,保留英雄叙事的同时,在角色塑造中深度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以人物情感为叙事线索,情节从情感中发散而出,在一定程度上又消减了该剧的政治性,引起共鸣的同时增强了观众的集体记忆和文化认同。
情感嵌套:人物塑造的价值归因
事件是最小的故事单位,同时也是最小的情感反应单位。事件又通过因果关系构成大事件,大事件再构成情节,情节再构成故事,故事再构成完整的叙事作品。情感在整个过程中都或隐或显地起着重要作用。《天坑问道》围绕主角茅开山的生活展开,以其情感为线索串联整个故事,在挖掘人物内心的同时也诠释了下庄精神的思想内涵。
在《天坑问道》叙事序列中,茅开山为村庄修路是主线,是其想要实现的目标,而这个目标是由情感系统,即对幸福的期望所决定的。修路作为该剧目中总领事件,是推动情节发展最为重要且强烈的目标类型,具有不可替代性,因此这个目标对观众的移情反应具有效果。为了强化这种效果和情感体验,则需要其他事件补足叙事并塑造人物。从测错路线导致两路不相接;茅开山母亲和爱人不想给他拖后腿;兄弟返乡后全力支持;茅开山母亲拿出积蓄支持;兄弟处理机器不慎坠崖,这些微观事件构成了剧目中情感流动的方向,对总领事件的目标实现造成阻碍,使得目标变得不可能实现或实现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从而强化目标实现的移情效果。这样的事件在故事发展过程中展现的越多、越曲折、对人物实现目标阻碍越大,就越能够拉长情感在情节中酝酿的时间尺度,从而引起观众更加广泛的情绪共鸣。正如霍根所认为,“因果关系对于故事单元的构建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事件之间存在较强的因果关系,在情感的加持下汇入总领事件,在这个过程中,观众跟随情感流动的方向代入叙事主体,继而获得良好的审美体验。《天坑问道》虽然采用英雄叙事模式,着力刻画主要人物,对群像人物的描绘不够深刻,其逻辑大多在于辅助主要人物弧光的建立,但仍不同于主旋律艺术作品中对人物塑造的处理方式。《天坑问道》聚焦于大时代、小人物的平民化视角和叙事逻辑,从主要角色的情感出发探讨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发展之间的关系,平凡而不平庸则更加凸显人物形象和戏剧张力。通过建构这种代表性的人物形象,将主流价值观具象化,不仅使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具体内涵得以传播,还能够塑造社会风尚,加强主流意识形态的建设。
情感共鸣:想象空间的审美再现
空间的塑造对舞台表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力求对真实创造性的还原而非对真实本身的还原。在剧目《天坑问道》中,对于现实空间的场景搭建固然出色,但真正介入观众体验使之产生情感共鸣的则是该剧目中对于“想象性空间”的搭建。
首先是画外空间的建构,顾名思义画外空间的内容构成并非由舞台直接呈现在观众的眼前,而是需要观众根据舞台表演中的各种要素和暗示,通过联想与想象将舞台中的元素符号和自身的审美经验相结合以感受“画外之意”,画外空间“它能够在观众占有的空间里使一种缺席的空间变成在场的。”《天坑问道》剧目中茅开山兄弟坠崖的片段令人印象深刻,鲜艳的红绳高悬房梁之上,而后坠落在地。红色作为颜色符号能指,其所指的释义有多种,但此处结合叙事文本的语境,其指代血液、暴力的意象。由此观众产生了一个实际事件发生的“幻觉”,此后茅开山背着遗体回家,以及其爱人哭泣的表演均面对这捆红色的麻绳,观众依然可以清楚地认识到茅开山胸前所抱的是兄弟的遗体。这种对于画外空间的运用,不仅丰富了戏剧表达,也增强观众对于作品的理解和共鸣。其次是人物心理空间的建构,心理空间同画外空间一样是叙事文本对人物情感表达和状态的抽象理解的表现,是“内部的、主观的空间,是人的知觉、情感和意识对外部世界染色、过滤、变形、编辑后所建构的空间,也是人的内心对外部世界的投射。”对于茅开山来说,内心对返乡帮助自己的兄弟有着别样的情感,二人曾在月下对饮忆往事,兄弟在坠崖牺牲后曾两次出现在茅开山的内心世界,抽象的心理空间表达借由舞台的光效营造,使得观众可以从中窥探人物内心的真情实感。这种心理时间“可以自由地穿行于过去、现在与将来。”人物内心的情感通过心理空间传达给观众,拉近二者的距离引发情感共鸣。总的来说,剧中想象空间的建构非单一媒介促成,均是跨媒介叙事的产物,引发观众情感共鸣终究也是通往主题表达的必由之路。
情感升华:家国文化的集体记忆
文化记忆是一个民族经过长期历史积淀而不断传承和延续的,进而彰显一个民族特质的通过文化形式和符号展现出来的集体记忆。通过对文化记忆的追寻、重温和集体观赏,是当下中国社会重构文化共识的重要方式。《天坑问道》以真实事件作为叙事底色,通过家国文化表达唤醒了观众的集体记忆和群体身份认同。家、国的概念是个体经验和社会关系相结合的产物,个体需要在这段社会关系中建立起认同感,因此这也成为了主流叙事中不朽的文化母题。
《天坑问道》中相关的物象符号和声音符号建构不是十分鲜明,舞台场景搭建虽然尽可能还原了下庄村的地理样貌,仍欠缺重庆的鲜明特色。对于声音的设计亦是如此,对白多使用普通话,方言的劳动号子极具文化特色但篇幅较少。而文化认同的标志性符号在叙事文本中得以体现,需要观看者积极参与到信息的解码过程。修路是《天坑问道》剧目中重要的总领事件,其背后的价值成因主要有两个,一是为了村庄的经济发展,二是为了造福子孙后代。实际上“深刻揭示中国人由‘小家’到‘大家’、由‘小我’到‘大我’的思想转变过程”。在中国的文化当中,“小家”和“大家”是密切相关的,“有家才有国,有国才有家”的家国同构概念早已根植于民族的文化观念。通过对家国文化观念的诠释,使二者成为相互指涉的文化载体,在舞台剧中下庄村故事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映射出的真实的社会形态和历史面貌。其次是平民化视角下家庭生活图景的描摹,剧情中可以得知茅开山和兄弟二人家是世交,早年茅开山的父亲也因修路让罗家背上命债,而今兄弟的离世也让茅开山欠下无法偿还的“人情”,以及修路前家门口的饭后闲谈;兄弟返乡后希望孩子出生在下庄村;儿媳与父母的相处;老人不愿离开村庄,都离不开中华民族千年历史中以“土地”为中心的文化执念。《天坑问道》通过对于家庭成员和社会关系网细致的刻画来寄寓民族文化的本源,根植于传统的叙事方法,是永不过时的经典叙事。在家庭、家族、国家的宏观叙事下,以及个人命运于历史洪流中的沉浮,都对民族文化根源和群体认同做了不动声色的描写,在唤起观众情感共鸣的同时,升华了该剧的主题表达。
《天坑问道》以人物情感为叙事线索,立足真实历史背景构建了感人至深的家国图景,通过主角茅开山的成长传递了“不等不靠、艰苦奋斗”的主流价值理念,弥合了主流意识形态向情感叙事转向的罅隙,满足了观众对美好生活的精神需求和审美需求,抓住艺术审美和主流意识形态传播的平衡点,为新时代主流文化表达提供了新的叙事策略和现实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