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琳

镜子

谁躲进了我的躯壳

在尘世写诗……

镜中，我看见

一个陌生的女人

隐藏着深不可测的灵魂

情话

亲爱的

你对我说了那么多情话

可是，哪一句是真的

说着滴水不漏的话

做着千疮百孔的事

“文学”

一双手，将文字串成手工制品

假文学之名，缀溢美之词

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时光刮掉亮泽

岁月刨尽内核

一色低廉的高分子聚合物——塑料

得意之间，仓惶垒砌

污玷世代的杂秽，俨然成山

万物静默

入睡前，读几首诗

万物静默如谜，除了人

喧嚣从未禅定

墨色如泉，涌出一行行诗句

洁白的飞瀑刺入黝黑的深潭

扎入梦里

缝补白日的残缺不全

切割

人世间，动物园

猫狗猪羊鱼龙虫鸟蛇蝎狼狈猴狐……

群居，混杂

小狗在摇尾，小猫在冥想

蛇蝎在耳语，狼狈在盘算

猴子舞着太极拳，麻雀高唱咏叹调

狐狸站在墙头上，随风扭啊摇

鱼龙深潜海底，苦寻一方净地

睡得迷迷糊糊的猪也想表达：

哼哼哈哈，嗯嗯啊啊……

我们将自己切割成两半

一半是思想，一半是肉体

洁癖

我匍匐在地

擦拭囚禁我的鸟笼的每个角落

方寸之间，洁净如洗

肮脏的爬虫休想迈入我的牢笼

在笼中，我的洁癖已是最高等级

只有身患同等重症的人

才能敲开我的心房

我正在忍着剧疼

拔掉一根根扎在心里的毒刺

姓甚名谁

马缨丹、野牡丹、葱莲

茉莉、九头狮子草、石竹……

人们给它们一一贴上名字

它们

哪里在乎自己姓甚名谁

更不在乎被多愁善感的诗人

叽里呱啦抒了多少情

未想，争名夺利、光宗耀祖

惟愿，兀自绽放、百世流芳

宝石

一颗魂灵，呱呱坠入红尘

嫣红渐变碧绿、金黄、海蓝、姹紫……

直至……

跌落暗夜，黝黑。

一颗泪珠，晶莹剔透

修炼，历经万年亿岁，幻化成

晶莹剔透的宝石

洗涤，蒙尘的眼睛；洗尽，魂灵的杂质

而后，密闭，深锁

不再染尘。

不再留痕。

蜜橘

蜜橘

物美价廉，自带美颜

每一口都是蜜语甜言

虽然，你是甜的

而我，仍是苦的

前世

狂野、热烈、挣扎、孤寂……

一滴一滴血红，淌泪

一点一点红潮，渐褪

那朵殷红的玫瑰

枯萎，凋零。

蓦然回首，前世的暗影里

绽放着一朵洁白的玫瑰

删除

纷杂的世界里

蝮蛇喷出毒汁，乌贼吐出黑墨

皮囊与心脏沾满人间的肮脏和纠葛

我删除了一类披着人皮的低等动物

删除了它们无意义的眼睛和口舌

终有一日

在太阳系的第三颗行星上

人类将被其他物种永久、彻底删除

那时我已长眠，早已不再思索

只是我不希望，行色匆匆的人啊

只带走了一本本无字的诗

和罪行累累的躯壳

进化

柿子橘子苹果芒果西瓜甜瓜……

从渺小的种子变成诱人的果实

牛羊猪鱼鸡鸭鹅

从激情的细胞孕育为灵动的生命

它们列队爬上桌子，躺进盘子

无一幸免、难逃厄运

或生吞活剥或蒸烤炸煮

它们用香甜多汁、丰腴饱满的肉体

饲养着一类哺乳科灵长目杂食动物

这类广泛分布、数量众多

灭绝了共同栖居于蔚蓝星球的

诸多生物的人属现存唯一物种

早已进化得冠冕堂皇、衣冠楚楚

暗夜中的木凳

夜晚，星斗不发出声响

在无灯的客厅

月光惨淡的白梨花也没有

一百八十元

一个的两根木凳

紧紧挨在一起，沉思

暗藏着木纹状的疼

一个上了年纪

一个尚且年轻

经够了锯子、斧头、切割机

多番折腾

忍受，忍耐，不发声

结果，像我

此时写出的诗句

词语被砍头、剁腿、宰臂膀

还得任由乱坐

即便有鸟语凋零，斑驳带泪痕

也毫不抱怨

忽略了遍体疮痍，木香跌碎

墨色如漆，它们在根挨着根取暖

在黑色的回忆里

遥想苍翠如碧的枝桠？抑或

洁白如雪的树液

我把自己想象成它们身上的骨头

骨头中的花粉

我愿成为木凳脚，替它们分担重压

我想听清这对

父子般的椅子在黑暗中，说出了

多少明亮的话语

噢！夜晚，你可不可以坐在木凳上

多想想木头的事情

可不可以为这两个木凳说声爱

然后，听它们

亲切地回一声：“嗯！”

诗人

天空的眼睛淌着你的泪水

一滴滴，淋湿了

我的整个记忆，带着蓝楹花的香味

犹如梦中糖果化了

我慢慢地吮吸，那么的奇幻

晶莹剔透

像冻僵了的爱情复苏

此时，雨声很低

芭蕉很绿

在里尔克的诗句中，显现

“我开花吐蕊的灵魂”

而你，诗人，华发飘逸

伫立窗前

并不怀揣一枝枯荷听雨声

而是身侧飞出红蜻蜓

吻散了薄雾

不再把忧郁放在湿冷潮滑的绿苔

雨还在下

我还在湿润，待到枕上鸟鸣

灿烂金黄的梦边

天空渐渐亮了起来

作者简介：郭琳，笔名“葡萄”，民盟盟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文学院第五届创作员。九龙坡区政协委员，重庆市全民阅读推广大使，重庆市互联网界联合会专职副秘书长、重庆市新闻媒体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兼副秘书长，重庆福彩公益文化传播使者，荣获1996-1997年度中国残疾人事业好新闻二等奖，并多次荣获全国青年报刊好新闻奖、重庆新闻奖。著有长篇小说《闺蜜》，参与写作《许世虎当代绘画艺术范本系列丛书》《嘿，重庆小面》《川剧少年初长成》《山水重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