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德奉

在城口县的北屏乡，有一座山，叫问山。

问山，这山名取得好，既有文学味，还有哲理性。但取这名的绝对不是文学家、哲学家，而是当地的农人。

农人何以有这样的性情，取了这么个有诗性的山名。

我问当地的农人，他们无以作答，只是说这是先人留下的名字。哦，我想这应该是事实，因为在这八百里的东南边，就有200万年的巫山人遗址。在这三百里的东南角，曾经就是远古巫臷国、巫咸国国都。在这群山之间，曾经还是古代巴国的发源地之一。他们问山而创造了文化，比如，先民对虎、蛇、山、石、洞穴、树木等自然的崇拜，直到现在还有存续，这里大量的搭红习俗就是例证。是的，这里的人们每当远行、人生大事、重要活动，都要祈祷问山，让山赐予平安；现在山民所高唱的民歌，五字句、七字句也好，温婉调、高亢调也好，一定是先民问山的遗韵；现在民众良好的精神面貌，待人接物的热情礼节，营造浓厚和谐社会的文明修养，就是代代先民问山而得来的可贵民风。这次采风，我们一行二十余人，停留了三天时间，所见管理者均是服务者，所接触人民群众都是开拓者，所体验之人文既有巴山的本真，也有当代的时尚。如果古有陶渊明避世之桃花源虚拟，今则有大巴山自然与民众共创之问山心境。心境，心之所想、所向、所需、所乐之境界。

我是一个不求甚解的人，我也是一个注重现实的人，我不想再去追问这里的人文，更不愿去消耗脑子里的细胞。我想放松，我要顺其自然地与天地合一。我放眼四周的山峰，他们群山相拥，一览无际，清秀苍郁，高低错落，无险恶之感，存绮丽之美。特别是下午采风时，天空突然送来阵雨，凉爽的天气迅速变冷，风携着斜雨，向我们轻轻挤来，把我们逼到了一处长廊。而远处的太阳光束，穿过云层，射落山尖、山腰、山底，有如舞台灯光，似乎专要凸显山的细微之美。此时，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吟出刘禹锡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雨后的群山更是恬静清幽，诱人万分，直入骨髓，真有“奇货可居”的强烈欲念。很多人站在半山，无言却兴奋地远望着，一会儿看看湛蓝的天，一会儿欣赏近前的树，一会儿触摸身边的花和草，有的吸吮林间送来的负氧离子，有的还伸出手去抓取空中的风，有的却已经闭上目养着神静静地傻。当地人说“不求荣华富贵，但愿凉风吹背”，可见享受自然之情态可嘉。我是一个感性的人，没那么享受和浪漫，脱口而出：真是个养心的好地方。是啊，真是一处绝佳的养心天堂，这里不仅可以起到很好的养身康养，更可身心同时滋养，尤其是奔波在城市里的人们。哦，此时我才明白，问山所答复的：心灵之所获啊！

站在问山的半山，我没有再去与山交流，而是问起北屏乡党委书记高仁茂。他告诉我这里是巴山大木漆的生产地。我惊讶！因为我曾经是一名非遗工作者，我知道城口产生漆，却无缘际遇。他说现在还有几十人割漆，并且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割漆的艰难。老百姓还有顺口溜“百里千刀一斤漆”，概括真实。我说，值得点赞。世界生漆中国最优，巴山地区是重要产地。当今，工业漆广泛运用，而现在所保存的生漆工艺，仍然是重要的涂料，特别是传统漆器髹饰技艺中，它是最为根本的材料，应当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大加保护和弘扬。同时，让我想到，巴山不就是当地人民的生活宝地吗？人类原始社会时期，主要靠采摘渔猎生活，大巴山有不可胜数的野果，山下的溪流里野鱼横游，城口的核桃现在还是当地的名果，邻县巫溪的烤鱼让人喜爱。这里曾是巴国早期的腹地，东边的竹山县曾是古代庸国的国都。这些都说明，在远古的时代，这里经济发达，真是早期的“天府之国”啊。这里的土豆知名而可口，采风期间，天天享受这一美食。我最喜欢这一食物了，每次去城口都要买些回家，这次我也买了一大袋快递回重庆。他们把土豆变法儿烹制，有煮土豆、烧土豆、烤土豆，有鲜土豆、土豆果果，特别是配上各种菜、各种佐料，可以烹出数十种佳肴，或者做出一大桌色彩纷呈、口味丰富的土豆宴。我认为这里真是具有原始本真性的现代康养之地，在这里康养身心，可以得到原始性康养效果。

其实，我在北屏，还想问山，这巴山为什么那么多丰富的物种。我们所住的农家院子，伸手就可摘到桃子、李子、梨子、葡萄、蓝莓。院外的空河边长满了核桃、苹果，以及院内所见的那些果树。特别是山里的野果，品种繁多，不可计数。山核桃就是其中之一，我猜想，这核桃应该原始社会前就有了，否则为什么人类数百万年了也没能改变他的“野性”？门前的河叫空河，这名与问山一样有诗意，但空河不空，满是鱼虾往来。他们不是人工养殖，应当是古时先民留下的“剩余产品”，现在的人们也舍不得捕捉，是否也遵循了先民的遗愿：留给后人吧！北屏的东边就是神农架，传说神农尝百草，就是在这大山之中奉献智慧和生命，为人们寻找治病草药和发现可种植作物。这里的人们讲，现在生态好了，山上的野兔、野猪、猴子等动物时有出入。这里最好吃的是人们所圈养的家猪，大家通过熏炕，晶亮的腊肉美味无比，热情的主人每餐都给我们提供。是的，如果到了城口不吃城口老腊肉，就等于外地人到了重庆不吃重庆火锅，终生遗憾。本来文学忌讳数字，但我还是想引用相关资料，说明巴山的城口地区物种资源之富有：野生动物达700余种，各种植物达3800余种。我说这里是丰富的鲜活的自然博物馆，大家认同。北屏深处巴山腹地，物种之丰应该不出其右，更何况这里还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采风的日子，我还一直在自问，这山为什么那么多物产，而当地人告诉我，这里的环境确实艰苦，出门就见山，山前山后都是山，山山相连山无边。如果从传统农业讲，九山、半水、半分地，何以种植农作物？但转变思维把绿水青山，变为旅游休闲，就会成为金山银山。原始社会这里是“天府之国”，今天这里便是康养福地。

末了，我还想问山。这山何以有如此之浪漫情态，总是让人产生遐想，奇思随时可以飘渺山间。一位法国的艺术家在此居住三年，创作大量艺术作品流向世界。山东的小伙来了，也是从事艺术职业，却深深扎根此地。听说还有很多的自驾者，带了帐篷和炊具，天做被子地当床，伴着山风来入眠。我是个文学爱好者，席地问山的怀抱，打望周遭的空间，心里总是诗性涌动，或者小说、散文的创作兴奋。这里真是难得的创作之地，不需费人心思，只要打开笔砚，就会文思泉涌。在这里创作，最好是写长篇、巨著，可以把整个身心沉浸其中，否则就会思不尽而时不够啊！当然，这里不适合历史、哲学研究，文学的文字总会跳出严谨的思维。还是把问山留给艺术家吧！

如果说楚庄王问鼎具有一定的政治企图，屈原问天体现着一种探索，那么我们问山，则是为了品质生活。所以， 对于城口，对于北屏，应该感谢上苍。天之所赐，地之所设。民众之福地，康养之胜景！

2023年7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