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巴渝 | 张者:心里也有一棵树
2022-10-09 15:08:15 来源:重庆文艺网

在新疆,有一棵胡杨树,孤独地生长在荒漠中,扎根在张者的记忆里;

在重庆,有许多郁郁苍苍的树,让张者的青春岁月更加青葱;

在张者的家中,有一些生机盎然的果树,为他的生活带来活力……

张者的生命中似乎总绕不开树。而在他的心里,也有这样一棵树,正在旺盛生长。

“天生的,骨子里喜欢读书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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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前该有一棵树》发表于《收获》2021年第3期。受访者供图

一个月前,张者凭借短篇小说《山前该有一棵树》获得了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这是重庆获得的第四个鲁迅文学奖,也是第一个小说类鲁迅文学奖。获得鲁奖,让张者回忆起了自己文学的来时之路。

谈起对文学的热爱,张者直言:“天生的,好像骨子里就喜欢读书、写作,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张者出生在河南,父亲在他出生后就远赴新疆加入了新疆建设兵团,母亲在他一岁时也跟去了,便将他托付给了老家的外祖母。由于父母不在身边,村里大人们又十分宠他,因此,在河南的小乡村里,张者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小小年纪的他,似乎一切都能引起内心的好奇,每日“上蹿下跳”,而可以让他安静片刻的,就是他到处搜集而来的连环画。“以至于到后来我去新疆上学,别人行李里装的大多是衣物、食物等,只有我,带了上百本连环画,将行李塞得满满当当。”

新疆正是《山前该有一棵树》的背景,这篇小说部分内容来源于张者的亲身经历,比如一望无际、人烟稀少的戈壁,比如伴随着轰隆炮声与屋顶上被砸碎石的课堂,比如那一棵孤独点亮荒漠的胡杨树。但正是在这样一片寸草不生的戈壁滩里,一个少年的作家梦想悄然萌芽。

来到新疆,上了学,就开始看起了书。那时还识字不多,张者就一边查阅着字典,一边看书,甚至还常常偷拿家里的鸡蛋去找邻居上海知青借阅了大量书籍。丰富的阅读量与知识储备为张者的写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初三时,张者写了一篇名为《煤赞》的作文,语文老师将其推荐到了当地的报纸,并得到了发表。“虽然是一件意外的小事,但是激发了一个少年心里那颗想成为作家的种子。”

不过,这颗种子在萌芽时期就经历了一点“小风雨”。

中学时,老师布置了一篇命题作文《我的理想》。班上很多同学理想是当科学家、解放军、工人,而张者写下的就是作家。当他的作文在班上被念出,同学们都哄堂大笑,纷纷说:“怎么可能,你要成为作家也太搞笑了吧!”

同学的嘲笑让张者有些难为情,但反而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非要当上作家不可。

多样的生活经历造就不同的写作频道

1984年,张者坐着绿皮火车,从新疆来到重庆,来到西南师范学院(现西南大学)中文系。正如重庆随处可见的茂密树木那样,他的文学创作梦想在此正式启程,也逐渐枝繁叶茂。

“80年代的大学校园,到处都是文学的气息,我记得三教前的草坪上,同学们总是三五成群,有的带着吉他,有的在讨论文学,有的在朗诵诗歌……”回忆起大学时期,张者依旧心驰神往,那时候的他也是那些文学青年中的一员,加入诗社,创办小说协会,担任校报副刊的学生编辑,青葱的大学时光就在文学的陪伴中度过。

对于张者来说,自己真正的文学创作开始于大学毕业后,当时《红岩》杂志社一年之内连续发表了他四部作品,这无疑是对他的一大鼓舞。从那一刻起,文学创作好像与他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张者在北大读研。受访者供图
张者在北大读研。受访者供图

后来,张者前往北大就读法律系研究生。“虽然读的是法律,但是中文系的课我也基本都去旁听过。读法律系研究生是我拓展知识面的一种方式而已,我的目标还是文学。”

“大学三部曲”。受访者供图
“大学三部曲”。受访者供图

2002年,依托校园生活,张者的长篇小说处女作《桃李》出版,引起了文坛上的广泛关注,还因此在“2002年中华文学人物”评选中获得了“最具潜质的青年作家”称号。在2006年、2015年,张者又先后创作了《桃花》《桃夭》,与《桃李》一起被称为“大学三部曲”,聚焦法律视角下的校园生活、丰富多彩的都市生活以及知识分子的困境与追求。但是,无论是在“大学三部曲”之前、之间还是之后,张者都没有把自己的创作局限在校园与都市题材,以河南与新疆为背景的小说也在他的创作范围内。

在“大学三部曲”中,他的风格是现代的,充满戏谑荒诞效果的,更贴合现代生活节奏;在《老风口》《山前该有一棵树》等作品中,他笔锋一转来到大西北,文风变得粗犷、酷烈;而在《零炮楼》《老家的风景》等作品中,他又回到了河南的村庄,采用中原文化下的语言和思维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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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者。受访者供图

“这就像收音机的频道一样,很多作家可能只有一个频道,而我现在至少可以用三个频道,每个频道的语言风格、思维方式、叙事方式都不一样。许多人看了我的几部作品都说看不出是一个人写的,这也是我有意训练自己的,因为我不想重复,那样会很无趣。”张者说,“这跟生活经历相关,我的儿童时代在河南,少年时代在新疆,青年时代在重庆、北京,中年时代则是在祖国大地四处奔波,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其实我行的远远不止万里了。有这样丰富的生活经历,对一个作家来说,是一件幸事。”

“当然,光有生活经历对小说创作来说是远远不够的。虽然可能现实生活中许多故事很迷人,但是小说往往比单纯的故事更能打动人心,因为小说表现的不仅仅是故事本身,还有对故事的沉淀与思考。”张者指出,“故事是小说创作的出发点,从故事出发往前走,延伸出一路上的思考。如果只是故事本身,那就原地不动了,小说也就不再成立。”

“既然坚持就坚持到底”

多彩的阅历为张者的创作留下了丰厚的素材,像一坛老酒,在心里慢慢酝酿,只待忽有灵感迸发,酒香四溢。《山前该有一棵树》的创作就像这样。

回忆起这篇小说的创作缘起,张者从工作室的落地窗望向了外面一座正在修建中的高楼。“当时疫情期间,每当我读书写作乏了后,就从这里往外远眺。那时这栋楼也还在修建中,数个塔吊向外延伸,就好像一棵树长出了树枝。”他发现,无论周围事物如何变幻,这栋高楼就像一棵树依旧矗立在那儿,这不禁让他回想起了埋藏在他心底的那棵荒漠中孤独的胡杨树,由此一发不可收拾,他对树、对新疆的情感与想象倾泻而出。

“每当有灵感来临之时,那些语言就像鸟儿一样飞了出来,要想抓住,就得及时记录下来。”为了抓住这些灵感,张者还形成了一个有意思的小习惯。

“有的时候临睡前躺在床上,突然就来了灵感,或是做了个梦,半夜醒来觉得这个情景特别好,我就赶紧起来,拿起备好的一支铅笔和一沓厚厚的白纸,也不开灯,就这么摸黑写下来,第二天再起来整理,大部分都能看懂。”张者笑着回忆道,“不过现在有了手机就方便了许多,可以录音,录下我当时的思绪,第二天早上再整理成文字。”

而将其留到第二天的原因是,每天上午那三到四小时,是张者的写作时间。“那是我一天中精力最充沛的时间段,我称之为‘菜心时间’。”等到写一定时间,思路不再那么顺畅,张者就会停笔,而不会硬着头皮逼自己写下去。“我希望把最好的精力和时间用在写作上,就那样慢慢写,从容不迫地写,悠然自得地写,让自己保持在最佳状态中。”

这是张者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他并不会让自己因为写作而精神紧绷,那样反而不利于他的创作。在写作之余,他更多的时间会用来种花、种果树等,悠哉游哉。“其实这些对写作也很有好处,因为花、果树会带来很多惊喜,比如开出美丽的花朵、结出甜蜜的果子。”张者说,“这个过程是非常美好的,并会为写作生活带来许多光彩与灵感,也可以在写作疲惫之后让你放松心情。”

这种松弛、自然的状态不仅体现在张者日常的写作习惯中,还渗透在他写作的方方面面。当得知自己获得鲁迅文学奖时,张者还在浙江台州采风,朋友们纷纷发消息、打电话祝贺他,相比之下,他就显得淡定许多。“虽然获奖对一个作家来说是莫大的激励,但是一个作家在写作的时候一定是不会想着获奖的,他必须全身心投入到创作中。至于外在的东西,都会在写好之后,慢慢收获。”如今,张者的作家梦已长成参天大树,而获奖就好像偶然一天起来发现自己种的果树结出了果子,只要平时仔细浇水、施肥、剪枝,总会得到一些“惊喜”。

但实际上,对张者来说,不管是种花、种果树,还是写作,过程本身就足以让他快乐。“当一个人的爱好与他的事业相关的时候,他是幸福的。我很幸运,我所热爱的文学创作就是我的事业。”

张者。受访者供图
张者。受访者供图

到现在,兜兜转转几十年,即使许多当初跟张者一起在草坪上畅谈的文学青年早已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这条道路,但是他却从未想过放弃。“小说创作已经和我的生活紧密连在一起,不写不行,如果我突然不写了,就会失去生活的支撑点。”张者说,“写了这么多年,既然坚持了就坚持到底呗。”

文/徐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