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重庆市歌剧院歌剧《尘埃落定》、重庆歌舞团有限责任公司舞剧《杜甫》和重庆市话剧院有限公司与四川人民艺术剧院有限责任公司联合打造的话剧《谁在敲门》,入围了第十八届文华剧目奖拟进入终评提名名单。三个剧目即将在第十四届中国艺术节亮相。重庆市文化和旅游研究院、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组织“大家一起评”评论活动,对三个剧目进行了观摩和讨论,以短小精干的评论助观众们“先睹为快”。
本期聚焦话剧《谁在敲门》。
第十四届中国艺术节参演剧目话剧《谁在敲门》

张晓梅:话剧《谁在敲门》源于四川作家罗伟章的同名小说,由四川人民艺术剧院与重庆市话剧院联袂出品。本土作家罗伟章饱蘸对故土家园一腔挚爱,从“敲门”这一独特视角出发,泼墨挥洒出川东地区改革初期城乡变化的巨幅画卷。话剧通场采用川东俚语(近似于重庆地方话)作为台词,舞台布置和演出道具服装皆渗透当代民族传统元素,一股裹挟着浓郁巴渝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剧中,许成祥在弥留之际伸出枯瘦的手,想要抓住空中飘来的一曲山歌。葬礼上,贵叔蹲在磨盘上的一首精彩川剧唱段《孤身仗剑走天涯》,都是重要细节与地域文化深度融合的展现。在观众看来,内里包裹着丰厚的人类共通的责任和渴望,以及救赎与惩戒。地域标识赋予了该剧强烈的民族美学特征。

程潇:门是《谁在敲门》的文心、戏眼与剧魂,对于门的象征性、符号性与隐喻性解读,诸家各有灼见,从提喻的角度而言,能够贯通小说、剧本与舞台美术的关联。从门的现象表层来看,其实指回龙镇大姐家的防盗门、医院的病房门、燕儿坡老家的老式双开木门、监狱的铁栏门……从门的文化意义与象征隐喻而言,依小到大,门是个体与社会的通路与阻隔,门是家族代际之间的隔阂与疏通,门是故乡与外界的渠道,门是城乡关系与时代变革的见证,门是“我”与世界的关系。门里门外,离合聚散,关门开门,间隔流动,锁门破门,执迷觉悟,敲门应门,主动被动,进门出门,归家离乡。总而言之,《谁在敲门》中的门是高度抽象性与实在具体性的集合,既真实出现在舞台上,又虚拟设置在语言中,成为进一步提喻改编的介质。
常雨欣:该剧巧妙融入时代背景,通过许家的故事反映社会变革与发展。例如,城市化进程中乡村人口的流失、传统农耕文化的式微以及现代价值观对传统伦理的冲击等,都在剧中得到生动体现。这种对时代脉搏的精准把握,使《谁在敲门》不仅是一部家庭伦理剧,更是一部反映社会变迁的时代缩影。同时,剧中细腻描绘乡村生活,展现乡村的独特魅力与温暖。从川东院落的日常生活到乡村邻里间的人情往来,从传统农耕场景到富有地域特色的民俗文化,这些细节丰富了故事内涵,让观众对乡村生活有更深刻的理解与感受。

胡容:话剧《谁在敲门》的终极叩问,并不在于门扉开合的方向,而在于门内之人是否仍有勇气直面历史的尘埃与时代的飓风。当父亲的身影随老屋一同坍圮时,舞台深处传来新的叩门声——那或许是重建文明根基的契机,又或许只是另一轮循环的开始。这种开放式的结局不仅留给观众无尽的思索和想象空间,还通过隐喻和象征的手法传达了剧中所蕴含的深刻主题和思想内涵。我们该以何种姿态回应这永恒不绝的敲门声?这是话剧《谁在敲门》留给我们的深刻启示和思考。
龚会:《谁在敲门》日常性的“无事件”设计,可以说在整部话剧中每一个场景、每一个出场的角色身上都有体现。许父的生日、许父生病住院、许父的葬礼,几个重要的场景,不断登台的人物,都是在日常性的“无事件”中,展示对现代人生存状态的精准捕捉。许春明真实见证父亲生命的最后阶段,见证卑微而平凡的典型农民被世界“遗弃”。老父亲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看似“无事件”,却时时处处都“有事件”,那些关乎普通老百姓日常生活问题怎么抉择的累积,在舞台上琐碎、平淡的对白中,引发了思考:社会加速向现代文明迈进,人口流动加剧,家庭结构与传统的亲情关系都发生了变化,如何更好地解决栖生于城乡之间的人群的实际问题?

杨钰:话剧《谁在敲门》演绎了农村老人父亲许成祥在一小段时间里的庆生、住院、葬礼等事件,把不同地域、不同身份、不同工作生活环境的儿孙们以及亲朋相关的人物串联起来,以大巴山区为背景,三代人,多场景,在方寸的舞台上成功上演一部中国乡村社会百态图,展现了川渝大地三代农民子女的命运沉浮,以小见大,映射出社会变革中城乡风貌的焕然一新与个体命运的跌宕起伏。呈现出多个人生命题,引发了观众对生死、道德、人性的感慨和深思。
黄桢:“文明”是什么?数百年来,研究者们不断追问这个问题。以认知为基础,“文明”是一个“去自然化”的过程。按照这个逻辑,知识分子春明比在城市做劳工的许家人“更文明”,而走向城市的人又比留在乡村的人更“文明”。于是,现代化就意味着乡土退出历史舞台,随之而去的,还有传统的伦理秩序和家族结构。显然,问题并不如此简单,正如索伦森教授提出“文化免疫学”的初衷,他基于涌动主义和协同主义,提出文明的连续性和文化的系统性,个体的主体性出现是发展的规律,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完全清楚千年来赖以生存的基础生命秩序。相反,文明以及作为表征的文化系统是在生成中强化韧性的。乡土已经不再是伦理秩序约束下的封闭文化系统,现代化从物质到精神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从个体到群体都在不断“升级”,以适应新的社会节奏。

田新玥:川渝山城的暮色里,一桌寿宴摆得齐整,油辣子的香气混着老白酒的醇厚在堂屋盘旋。一桌团圆饭尚未开席,家族裂痕已在方言俚语的交锋中悄然显露。当剧场的灯光缓缓暗下,舞台上的大门被敲响,我们仿佛被带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一个关于家庭、亲情与时代变迁的故事正徐徐展开。改编自罗伟章同名小说的方言话剧《谁在敲门》,讲述了从一场生日宴会到一场葬礼,家族成员的矛盾层层递进,亲情与责任、伦理与现实、归属与疏离的交错碰撞,呈现了一个普通家庭在城乡融合的时代浪潮中逐渐裂变的过程。罗伟章笔下的燕儿坡,在喻荣军的改编中褪去了小说的绵长,化作三小时密集的伦理撕扯。是谁在敲门?是时间,是现代化,是无法逆转的社会变革,也是在流变中寻找自我的每一个人。这部戏不仅是一场家族悲喜剧,更是一次对时代与人性的深刻叩问。当父亲临终的泪水缓缓落下,那些我们熟悉的、逃避的、羞于启齿的生存真相,终于在舞台的强光下无处遁形。
钟传胜:以上几个舞台人物留给观众的印象比较深刻,他们的狭隘局限,各自的环境困惑,不同的社会生态,所处阶层的生活细节,表现出命运的跌宕起伏,带给观众许多共鸣和联想。这部方言话剧最为突出的是其人民性,一群生活在现实社会的芸芸众生,他们的故事看似平淡,其中却蕴含着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和追求。恰如出品人所言:“我们希望通过舞台,让这些被时代洪流裹挟的‘小人物’,成为照亮我们精神归途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