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海燕
《国语》云:“蓄力一纪,可以远矣。”有一条时间的隧道,见证了我十二年的光阴,它或者是120公里/小时的油门加速,也或者是方向盘切线15度角的换道超车。它串联着我于理想的劲头,又牵扯着我对回家的渴望。一边是速度,一边是速度的褶皱。
一条名为涪丰石的泸渝南线高速公路,像一尾游弋在巴山渝水间的巨龙,以110公里的身姿串联起涪陵、丰都、石柱三城,将千年江涛的沉吟奔涌与新时代的波澜壮阔编织成山河间的经纬。我在这条泸渝南线高速公路上驱车已经行驶了33万公里,它记录着我的人生、我的黄金时代。
黄昏时仪表盘的数字攀上三位数,后视镜里那轮熔金的太阳照耀着我,碎成千万粒光斑在挡风玻璃上流淌。我的车如一支离弦的箭,切开暮色稠密的重围。弹指一挥间,我来这座城已经十二年了。
十二年前,我带着人生美好的价值追求,来到这座城,这座在历史上因三次更名而名动天下的丰都城。东汉的平都县是丰都设县之始。第一次更名是隋文帝杨坚来到平都县,后诏改“平都”为“豊都”;第二次更名是明太祖朱元璋,下诏改“豊都”为“酆都”;第三次更名是1958年周恩来总理视察丰都,改“酆都”为“丰都”。这三次更名,是丰都历史发展的沿革,是考究丰都民俗文化历史的依据。
文字是历史的见证者,有时候一个字就承载着一部文化史。我特别庆幸来到这样一座“圣地由来远播名,简牍千年印记明”的神奇之城。好像总有探究不完的话题与神秘,等待今人、后人去永无止境地思考、假设、讨论。有人说,世间的哲学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此岸的,一种是彼岸的。而柏拉图哲学中的理念世界是至善,这一点上,千年福地、尚善之城的丰都是担得起的。丰都不止一面,它有多面。比如苏东坡笔下的天下名山,郦道元笔下的平都福地,基辛格笔下的中国神曲之乡。
路,是时间的诗行。而涪丰石高速公路,正是这首时间诗行中最美的篇章。它成为了我最忠实的文化摆渡者。十二年前我没想到会来到一座城。有些人会为了一次心旷神怡的旅游来到一座城,有些人会为了一个激动人心的展览或者一场美妙悦耳的音乐会跑到一座城,而我为了实现人生价值奔赴了一座城。
记得十二年前从九龙坡刚来到丰都,一个领导非常关切地问我:“你怎么从米兜跳到糠兜?”我开始还没听明白,后来又有一个领导问我,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为了实现价值。”读书入仕济民,这是古代读书人最宏大的夙愿。西方哲学家尼采的名言“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如雷贯耳、影响深远。有时候总觉得人生应该折腾一番,即便是从米兜跳到糠兜,老了回首时也会没有丝毫遗憾。
有一年,母亲60岁生日,我第一次没能陪在母亲身边给她过生,还正是六十花甲。当时在丰都工作忙完一天,才一下想起那天是母亲的生日,那时我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愧疚感。一位我喜欢的作家说过,一个女子望向天空的时候,是孤独得无法言说。我抬头望向天空,不是孤独是想家。那天天上的月亮若隐若现,脚下踏着丰都这片热土,雷佳演唱的《人世间》“世间的甜啊,走多远都记得回家;祝你踏过千重浪,能留在爱人的身旁,在妈妈老去的时光,听她把儿时慢慢讲……”在我耳边回响,眼泪顷刻间奔涌而出、倾如雨下。
有的路已经成为一种经历一种过往,不为那些如花似锦的心中的焰火,只为曾经无法出口落俗的留白。我爱父母,如我爱这方热土。
鲁迅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在泸渝南线这条高速公路上,我在丰都和九龙坡两地之间行驶切换,经历过极端的天气,比如刚穿过一座隧道,高速行驶的车忽然就遇上了暴雨、大雾,什么都看不清,也无法靠边停车。我也经历过爆胎、甩尾这样的千钧一发、危急关头,临危不乱、不惊不怖地始终把稳车子方向盘,停在应急车道等待救援。十二年的光阴流转,辗转两地,一边是跨越山海、续写热爱的星辰大海,一边是长夜里照我前行的父母永远为我留着的一盏明灯。走了很久的路,却发现选择一条路走,不单需要乘风破浪的勇气,更要不能回头的清冷。
“世间须大道,何只羡车行。”人生有很多不可预期,正如同我从未想过我会来到丰都这座城。在这座城里,我实现了许多我从未预期的收获、理想、价值。在每逢周末的夜晚,我会遥看璀璨的星辰,穿过这条高速公路的隧道、弯道、直道,想着王阳明《平山书院记》的含远秋芳,想着苏东坡“此身不觉到云间,日月星辰任我攀”的光景超忽,仿佛仪表盘的荧光将我的影子投射在苍穹,那使命的星辰正从穹顶撒落。“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想起高适,想起千里白日、北风吹雪。
(作者系丰都县文化和旅游发展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