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文化和旅游研究系列评论——评沉浸式悬疑话剧《雾起江州》之八
2022-07-28 21:43:53 来源:重庆文艺网

编者按:沉浸式悬疑话剧《雾起江州》的创作不仅是重庆青年戏剧人的艺术探索,也为重庆开创了一种“不可移动文物活化利用的新业态”。沉浸式戏剧在世界范围内并不算新鲜事物,在中国的北上广等地区也已流播数年。《雾起江州》有哪些探索与开拓,问题与贡献呢?在《雾起江州》拓演之际,我们邀请该剧的创作者、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的评论家和观众共同参与这次观评活动,渴望展开这个有趣话题的方方面面。

形式即内容——评重庆首部沉浸式话剧《雾起江州》

刘平

7月17日傍晚,我伴着高温,踩着落日余晖走进枇杷山宝库。八点十分左右,我作为“会长夫人”的宾客,进入唐公馆的宴会。话剧一开始,我和其余三名同为会长夫人的宾客观看了一场光影中的舞蹈。舞蹈由会长夫人所跳,一结束,我和她的宾客便被带到宴客大厅。一进到大厅,会长夫人便表明身份,告诉我们说一会儿若遇到紧急情况让我们不要管她,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一听,顿感好奇与不安,心想,接下来会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呢?话剧的悬念影响了我的心情。带着一份忐忑的心情,我作为会长夫人的叶老师进入剧中。这是我第一次观看沉浸式话剧。

近些年,沉浸式活动兴起,如密室大逃脱、剧本杀等,备受年轻人追捧。沉浸式话剧亦应运而生。这类话剧的重心似乎不在剧本内容,而在于形式,可谓形式即内容,形式引热度。

话剧《雾起江州》的故事内容并不复杂。故事背景设置在1941年的重庆主城区。此刻的重庆和许多其他地区一样,饱受战争摧残。但是,话剧《雾起江州》独特之处在于,它由一场热闹的宴会开启。

话剧《雾起江州》将故事的起承转合集中在唐公馆这一封闭的空间。这是抗战时期军统办公室旧址——枇杷山戴笠旧居,目前是渝中区文物保护单位。在观剧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忆起曹禺的名剧《雷雨》。话剧《雾起江州》与《雷雨》有相似之处。在人物设定上,公馆都有一位威严的大家长,分别是唐世雄和周朴园;都有一位和丈夫貌合神离的姨太太,分别是铃兰和繁漪;剧中的天气也都为故事营造出贴切的氛围,雾增添了《雾起江州》的扑朔迷离,可谓“屋外江州看不真,只凭线索辨敌友。渡船满板霜如雪,药材印上第一痕”。而雨天打雷增添了《雷雨》沉闷的氛围,可谓“阴云密布压在头,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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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抗战与寻找七号文件只构成了话剧《雾起江州》的基本背景,观众看到和听到的是在唐公馆里,异常热闹的宴会危机四起,抑扬顿挫的歌曲不时响起,会长夫人演绎风情万种,痴傻的唐家二少爷展现一往情深,三姨太铃兰看似受宠实则身不由己。富有诗意与浪漫的爱情、感人至深的亲情、互帮互助的友情,也被演员们演绎得淋漓尽致,韵味无穷。可是,话剧一面渲染情感的真挚,一面用无情的子弹结束了会长夫人和唐家明的性命,这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失去生命和摧毁真情具有震撼人心之力。“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对家国命运的深切关怀、对人性的探测、对人之常情的呈现、对人类基本价值的肯定与坚守,是这部话剧的题中应有之义。

沉浸式话剧可以让观众近距离接触“死亡”。众所共知,战争是残酷和缺乏人性的。当我看到真实的会长夫人后,作为她的宾客,我的心情无法平静,就真如自己的一个朋友,刚刚还和她有说有笑的,转眼间,便有了生死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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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其他观众一样,拥有双重身份,既是观众,也是演员。曾经,在舞台话剧的时代,作为观众,我们观赏编剧们创作的故事,时常在生活中消费其中的内容。但此刻,在沉浸式话剧的时代,观众可以直接参与到故事中来,以演员的视角与故事同在,互动性随之增加。我相信,未来,最重要的可能不是讲什么故事,而是如何讲故事,观众能直接体验故事,即活在故事里。沉浸式话剧的故事内容范围可以很广泛,它形式的价值亦不容低估,形式创造的附加值可能会超出我们的想象,如沉浸式话剧一旦走红,它的衍生品便会随之而来。

此外,沉浸式话剧的社交功能不可忽视。话剧《雾起江州》结束时,已近十点。得知有观众与演员合照环节,我迫不及待想留下合影。但到了合影环节,我脸皮较薄,正在忸怩之际,恰好遇到一位独自来观剧的女性,我们便结伴与演员合照。合照结束后,我们互加了微信,她热情地邀请我以后一起去观看另一场话剧。必须承认,沉浸式话剧拓宽了交友的途径。

“以文化人,更能凝结心灵;以艺通心,更易沟通世界。”文化教育市场的需求提升了戏剧的地位。市场的需求让沉浸式话剧蓬勃发展。话剧《雾起江州》自开演以来,好评如潮,不乏观众二刷,猫眼评分为10分,值得一看。由此,它的意义体现在话剧日渐成为边缘艺术的时代,在高雅艺术被亚文化覆盖、被商业文化挤压、被媚俗文化遮蔽的时代,重建大众对话剧的自信心。编剧和导演通过《雾起江州》,实现对话剧的现代性理解,对话剧形式的突破,这有助于缩短演员与观众的距离,打破观众单一身份的设定,是高雅艺术走下舞台、走出剧院、走进普通观众心中的一条佳径。《雾起江州》作为一部反映抗战历史的话剧,不仅承担保存记忆、还原历史的功能,同时,话剧作为一种艺术,还具有艺术之为艺术的特征。沉浸式话剧《雾起江州》创造出了新的视觉感知和表现方式,这是一种对传统舞台话剧的叛逆。

诚然,话剧《雾起江州》毕竟只是一场只有两小时不到的演出,它没有敞露出战争中的全部人性,没有呈现出抗战的复杂性与多面性。要呈现这一点,不仅需要编剧的想象力,需要演员对角色的深刻体悟和诠释,还需要继续突破经久不变的演出模式和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在短短不足两小时内,如何更高效地调动缺乏表演经验的观众积极参与、怎样更快速地激发观众的表演欲,是编导者需要继续探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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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可以发现,相较文字,话剧作为一种视觉艺术,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人的想象力。一般来说,话剧的视觉信息密集,充斥人的视野,刺激人的神经,裹挟人的感性,时常让人被动地跟随剧情产生情感波动,此时,观众自主的想象和自由的思辨便会相对受到抑制。那么,沉浸式话剧是否会成为下一个扼杀人们想象力与思辨性的艺术呢?不似电影,是一种二维的艺术,沉浸式话剧提升了维度后,会让人更缺少自主性和想象力,变得更被动吗?

其实,沉浸式艺术早已有之,只是不同艺术的沉浸程度有别。一般而言,电影、电视比小说更具沉浸性,但电影、电视杀死小说了吗?并没有。若是这样,我们可将同一原则推到沉浸式话剧,电影与电视相当于过去的小说,沉浸式话剧相当于过去的舞台话剧。目前来看,新媒介并没有杀死旧媒介,新形式亦没有消灭旧形式。想象力是人类必不可缺的,在我看来,沉浸式话剧也不会扼杀想象力,反而会在更大程度上激发人的想象力。因为,沉浸式话剧毕竟是人创造的,不会只关注人作为受众的角色,人亦是创造者。无论沉浸式话剧具有多少沉浸感,它终究是人创造出来的。沉浸式话剧中的每一个具有虚拟身份的人,都可以参与剧情的创造。这种创造既包括对话剧情节的发展,亦包括对参与者自己身份的建构和塑造。

和想象力的重要性一样,形式的更新是当今文化发展的重要征候之一。但是,必须面对一个常识性的问题:缺少意蕴内涵的形式,其实只是形式而已。若是戏剧的意义缺少可圈可点之处,便只能依靠形式上的绚丽夺目来填充和支撑。其实,呈现形式的方式与创作者的创作观、精神境界、人文关怀有很大关联。回顾历史,以往经典戏剧的巨大体量和震撼力来自于戏剧家们宏大广阔的视野,无论是西方戏剧巨匠,如莎士比亚、莫里哀,还是中国戏剧大家,如关汉卿、汤显祖,都是这般。戏剧家在完成故事的同时,也需要完成自我的塑造,其责任不是故事的简单或复杂的叙述,不仅在于如何呈现故事,还在于建构意义世界。话剧《雾起江州》的2.0版本即将登场,它会为观众构造怎样的意义世界呢?一起期待!